自那日裡長來過後,這兩日項家這座茅草小院前莫名多了許多過路人,總有人探着腦袋往裡瞟,被顔霁兇巴巴的瞪了幾次,這才清淨許多,好在無人來問茯生的照身帖,不然可是要惹出麻煩了。
又緊着,周遭幾個村子的喜樂接連不斷,許多人家迎親進人,正當年歲的男兒郎一時間可是炙手可熱,連那沈家藥鋪都被媒人擠滿了,便是顔霁,擠也擠不進去,連藥也拿不了了。
擱置了三兩日,眼瞧着情況稍稍好些,顔霁才挑個傍晚去了那沈家藥鋪。
正巧,趕着沈易送人至門外,遠遠地兩人便都瞧見了對方。
一時間,兩人竟默然而立。
顔霁上前一步,率先開口,“小沈先生。”
“晚娘。”
沈易伸手請她入内,“是我不好,你稍坐會兒,我收了藥箱這就去。”
“不,”顔霁開口,将人攔下,“我阿娘的藥吃完了,我想着再來尋你拿幾服。”
沈易一頓,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低下了頭,繼續收着坐診台前的藥箱。
“我還是随你去看看。”
顔霁捏着衣角,卻也不得不開口,“你才忙完,多歇歇,我阿娘瞧着已經好了許多。”
他馬上也會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小家,不應再與自己有什麼牽扯。
除了醫患關系外,兩人之間應該再無其他。
這對他是最好的。
沈易的手再也擡不起來了,緊緊撐住桌面,不能讓身後的人再看出有什麼異樣。
“那好,等我這兩日忙完,再去給婁大娘請脈。”
顔霁垂着頭,盡力遮掩住心底的不适,眼中隻有自己那雙洗得發白的粗布鞋子,邊兒上有兩朵婁氏為她繡的花兒,也僅僅如此。
沈易低頭避過她,走一側小門,“你稍坐會兒,我去後院拿藥。”
“好。”
沈易一進後院,便被跑來的潘雲兒堵住了。
“阿舅,阿公可等着你呢!你要是再不給阿公一個準信兒,他可要給阿娘他們去信兒了。”
“雲兒,别說——”
“為什麼?阿公說一定要你選一個作我阿姑,連遠山道長都說那些人與你很相配——”
“雲兒——”
坐在堂内的顔霁怎麼會聽不見?
她聽得一清二楚,心裡又酸又澀,連眼睛也難受極了,酸得忍不住眨眼。
她快要坐不住了,攥着衣角的手指愈發用力,試圖壓下心底的起伏。
“雲兒,莫纏着你阿舅了。”
遠山道長朝潘雲兒悄悄招手,低聲耳語,“你阿舅心裡還沒放下哩。”
“可——”
潘雲兒還未問出口,便見遠山道長沖她搖了搖頭,往外鋪的方向指了指,“隻怕是你阿舅的心又亂了。”
“什麼?”
一個大掌落下來。
“怎麼那麼笨?”遠山道長拉着人指給她看,“那藥,都是給你項姐姐的阿娘治心疾的。”
說罷,忙拉着小丫頭跟上前面的人蹑手蹑腳去了外鋪。
目光觸及坐在堂内的身影,沈易的眼神稍黯,面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努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這藥還是照常煎服,過兩日我忙完了,請了脈再看可是調藥。”
顔霁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隻能說出一個字,“好。”
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上前,将手中的藥包放在她手邊的小幾上,腳步微頓,僵硬着的身影終于轉還。
沈易深深吸一口氣,微微側目,繞過藥包,餘光悄悄落在她的身上,“日子可定下了?有......什麼我能置辦的?”
顔霁本意是等着繡雲坊的人來送照身帖,到那時便是去做個登記便罷了,他們這樣的人何必還要費銀錢做什麼面子工夫?
“就明日罷,”顔霁的睫毛亂顫,心底如同被洶湧的江水淹沒,緩了緩,終于還是沒有擡起頭,低聲道,“沒什麼置辦的,過些時日去裡長那兒做個見證就好。”
沈易心知嫁娶一事是最莊重的,于女子而言本該是最歡喜的,可聽見她的話,心裡仿佛被人用細針紮了一般,陣陣疼痛,令他喘息艱難,連心中的話兒也說不出。
扒着木窗的潘雲兒驚呼出聲,“可是項姐姐要嫁人了?”
堂内寂靜非常,原本隻能聽得自己的呼吸聲,眼中也隻有眼前的那一片地兒,潘雲兒這一句可是聽進了兩人耳中。
顔霁終于起身,拎起手邊的藥包,擡頭對身旁的沈易笑了笑,“我先走了。”
屋外的遠山道長便是已經伸手捂住了這張惹禍的小嘴巴,眼睛猛眨,也無濟于事了。
眼看着那道身影,出了沈家藥鋪。
兩人還未反應過來,沈易已經站在了面前,滿是無奈,“遠山道長,雲兒。”
遠山道長立刻假咳,搖起了自己的扇子,“那什麼,我來喊雲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