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連忙跟上我，見我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她反倒有些憤憤不平。

“這傅良密壞事做絕，最後倒是還撈了點好名聲。”

我有些好笑地看她，偏頭問謝明阚，“你覺得呢？”

謝明阚手上依舊拿着我的那包糖炒栗子，一邊小心收進食袋裡一邊說道：“公主這幾個月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便是最喜人的事，傅良密此刻雖然被不少百姓記了點好，實際上也不過是踩着鋼絲罷了。”

我意味深長地與他對視一眼，瞧見他眼底星星點點的坦蕩笑意。

我做這些事，一是為了收割民心，二是為了讓昭則百姓以最少的損傷度過此次冰災。

這兩件事都達成了。

隻要我始終在百姓心底有一席之地，他們便會一直記着，菱城公主冰災中施粥，城牆上救人，壓滅了傅良密的威風，拿他們當人看。

也會記得雪災最後，菱城公主傾全公主府之力救濟他們。

百姓其實很好滿足，給他們一點好，就能記很久。

哪怕是傅良密這樣惹人恨恨的人，在民間多做幾次好事，大多數人也會忘掉他的壞。

掌控權力的人，要改變自己的形象，太簡單了。

對，此舉會給傅良密帶去一些威信，可我此刻是無所謂的。

畢竟在雪災之前，百姓甚至不知道菱城公主是誰。

他們隻知曉曳州的主人是長安肆意妄為的纨绔公主與傅良密沒什麼兩樣罷了。

可現在他們個個尊我敬我。

傅良密此刻是帶着污點的好人，而我是沒有污點的好人。

“找找筆力強的，多給咱們傅州牧歌頌歌頌他這些天的功績。”

我笑着對月牙說道。

月牙不是蠢人，剛剛謝明阚點出來過後她立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眉眼彎彎起來，應了聲是。

傅良密可以高一點，再高一點，哪怕大多百姓還記得他曾經是如何胡作非為，也要給他捧得高高的，高到他的命配不上我送給他的贊譽為止。

打更的挑夫穿行在人群中，龐大的人群需要更多人提醒時辰。

不知不覺已至戌時，可城内氛圍依舊沒有停歇的打算，我再仰頭，已是一片飛天的燈火。

我戴上謝明阚剛剛買下的狐狸面具，側身進了澄請堂。

澄請堂内此刻比起外界的燈火通明算得上安靜，大多孩子都結伴上街了，他們能這麼毫無顧慮出門的時間也就這麼一天，剩下的不願出門的孩子大多都燃了盞小燈，在自己的床邊悼念災雪中失去的親人。

那日在城牆邊救下的三位少女少男有單獨的房間。

這是城内老人們為她們求的。

望知故人苦，望予故人安。

我們走進那間房前，裡頭也燃着燭火，透過門紙的剪影，那三人正圍坐在桌前靜靜等待。

月牙上前叩門，不一會兒便能見着那三個剪影坐直了身子，其中一個來開了門。

我直面的是一張屬于少女的，有殘缺的臉。

開門的少女不過十五歲，看着比我還小兩歲，側臉上有一道從左邊唇角到右邊眼尾的刀疤，幾乎要将整張臉都劈開，又被肌理聚力長齊，最終留下觸目驚心的痕。

她眸光凝凝望向帶着面具的三人，最終沒說什麼，隻是側過身子讓我們進了門。

“是公主殿下來了？”

最小的小姑娘朝門前探頭探腦，卻被她身側的少年壓住了腦袋。

“是公主，還是公主身側的貴人？”

開門的少女啞聲問道，她的聲音與她的臉一般，近乎千瘡百孔，粗粝地仿若砂石磨過石頭，沒有半點動聽可言。

“是公主又如何，是公主身側的人又如何？”

月牙在我身側低聲問道：“你們見公主，是有什麼想說的嗎？”

少女沒有說話，一旁的小少年卻笑了，頗為譏諷，“宋百靈，你的腦子和你的嗓子一樣壞掉了嗎？公主怎麼會來我們這樣破敗之地？又怎麼會将我們這些十八鎮的棄民放在眼裡呢？”

宋百靈沒有回應他的話，隻直直望向我，緩緩開口，“公主身側，隻有一位高階侍衛，是那日在城牆上與代菀姑娘一同射殺草原人的昌奎，身高九尺，肌肉蓬勃，除此之外，與公主過從親密些的隻有另一位不知身份但很讨公主喜愛，時時伺候筆墨的随侍，身形修長，氣質溫潤，隻随公主出入。”

謝明阚的身份是個秘密，我若想帶他出行，那自然不能以本尊示人，對外界他不常露面，人盡皆知的也不過是我身側多了一位随侍罷了。

我與宋百靈對視一眼，她的眼似墨，也在緊緊盯着我，于是我颔首，“你很聰明，消息也很靈敏。”

宋百靈看我一眼後俯下身，沖我施了個軍禮。

這是昭華公主我姑姑尚且統領昭則時定下的禮數，大抵現在除了十八鎮，沒有地方再敢應用。

伴随着這個久遠禮儀一同的，是宋百靈深且重的問話：“那宋百靈膽敢問公主一句，十八鎮還是不是朝廷的十八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