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看不要緊。
餘光裡主席面坐的人,讓她瞳孔都微微一震。
“陳臣”赫然在列。
因秦老爺子行動不便,隻在秦家露了面,主席現隻坐着秦老太太,以及秦家的四位兄弟。
她用眼神在他們身上點兵點将。
要是四位兄弟都在場的話,秦沛文是……
柳簾不敢往深處想,屏息,不動聲色地觀摩熟悉的背影。
他背身而坐,衣冠楚楚,儒雅風流,在黯淡的燈光裡,是一道清絕的暗影。
她胸口微微一悸。
正好有人往主席面快走,俯身交代,男人身體向後靠,銀色質地的眼鏡閃爍着光,露出一張輪廓分明到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側臉。
聽到耳語後,他挑眉,胳膊搭在桌面,身體緩緩地轉動,直直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忽地,掌聲四起。
音樂随之響起。
新娘握住花在擦拭眼淚,新郎俯身去看。
而這一切,所有景色都是模糊,唯有心跳猛烈。
柳簾看見所謂的“陳臣”仿佛是笑了,好像他不會意外在正場合遇到她。
目光沉沉,眸色如潭水,看着她,像是獵物。
柳簾腦袋裡嗡一聲,在一瞬間,大廳飛起的萬花筒碎片嘩啦啦地落了她滿臉。
宛如五雷轟頂。
嗡嗡作響的腦子想起世面上有不少秦家五子傳言,最多的是最克己複禮,為人斯文,風評甚好。
是跟她這樣的風流女人毫不沾邊的。
原來他在正席面看着這麼明媒正派,從容冷靜。
而這位被人誇贊的秦家五子此時正坐在主席面上,白日矜貴。
夜晚卻與她在床上日夜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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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的時間,她已再無吃飯的趣味性。
腦中飛速運轉接下來的特發情況,最大的可能還是兩人裝不熟,但直覺告訴她,他并不好惹。
賀潮碰碰她的胳膊:“等會新娘新郎要過來敬酒了。”
柳簾擡眼看去,四個伴郎跟至新郎新娘身後,經過桌時,無一不站起來跟新郎身後的一位伴郎雙手碰杯,極其鄭重。
賀潮也看過去道:“那位就是秦沛文,秦明澈五叔叔,在it創投圈稱得上名号。”
言語間,他們一同站起身,手裡舉着酒杯。
說是酒杯,裝的不過是飲料。
酒店在最高層舉辦,半露天,透明窗戶落進一大片陽光。
柳簾不動聲色地瞥了新郎身後人一眼,笑着舉着酒杯,對秦明澈再次說道:“恭喜。”
因剛流産後過足小月,方梨端着溫水,見到柳簾,全天疲憊一掃而空,直接進入攻擊狀态。
鬧哄中,方梨:“柳姐,喝果汁不夠意思,孫哥,給姐倒上白的。”
柳簾在酒桌厮混慣了,酒量不在話下,隻是秦明澈不勝酒力。
秦明澈剛要阻止,肩膀被掌心按住。
放溫白開的酒杯遞給侄子,秦沛文上前,接過白酒,笑道:“柳小姐,我和侄子一塊敬你。”
秦沛文身為大家長,開口說話,沒人敢多撺掇。
柳簾抿唇,擡起胳膊,将酒杯向前遞。
他傾身,神色自若,淡薄的木質香氣混雜酒精的味道。
陌生的像是從未見過。
柳簾也保持正式場合的假面,笑了笑。
手裡的酒杯被接過。
柳簾擡眼。
賀潮将她的酒一飲而盡,把自己的酒杯遞給她。
她微怔。
賀潮在她耳邊低語:“替你擋了,記得給我唱片。”
柳簾:“……”
方梨忍不住酸酸地說:“柳姐,你又換男朋友了嗎?”
她知道方梨跟秦明澈結婚,不見得多高興,他們這群精英出身的家庭,極其注重門當戶對的結合,方梨隻是在酸她,酸她的灑脫,可能更多的是羨慕。
柳簾一昂頭,拉住賀潮的胳膊:“對呀,羨慕不。”
賀潮:“……”
方梨怪叫聲,拉了一把秦明澈:“我有老公好不好。”
兩人鬥法,衆人都說吃了一地狗糧,哄笑聲一片。
柳簾跟着也笑了,餘光裡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心下一驚,擡眼看去。
秦沛文指尖撚着酒杯柄,目光不冷不淡地看着她,臉上挂着分不清情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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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認她有惡作劇的意思,但是秦沛文跟着新郎新娘繼續去下一席面。
不喜歡被戲弄,戲弄人的主動權最好在她手裡。
中途,柳簾起身去洗手間。
助理打來問确認她會公司的時間安排客戶會晤,柳簾擡手看腕,回在下午一點,又安排了稍後工作後挂斷電話,她放好手機,抽出紙巾,邊走邊低眉擦手,出去時沒注意迎面撞上人,下意識先說抱歉。
頭頂淡淡的笑聲,說句:“沒事。”
熟悉的音調和氣息讓她猝然擡頭,目光跌入到他的眸色裡。
他應該是指尖沾染奶油,半張開胳膊,薄白的眼皮低垂着,看着她。
柳簾移開目光,盡可能調整呼吸:“五叔好。”
秦沛文散淡地應聲,從她身側走過,俯身,推開水龍頭的開關。
鏡子裡映着他端正英俊的五官,幾分漠然的冷淡。
知道她在注視着他,他仍不緊不慢地,洗着手問:“換新男伴了?”
慢悠悠的聲音,嗓音低沉,像是午後假寐的獸,實則在盯着獵物掙紮。
柳簾想質問,為什麼要告訴他一個假身份。
太弱了。
要是開口,她就輸的一塌糊塗。
柳簾微微一笑,閑散地靠着柱子,抱着手臂道:“都說秦家五子為人方正,孟浪的人不敢近身。”
淡淡的語氣,稀薄的諷意。
薄怒卻在出賣她。
秦沛文緩緩擡眸,看着鏡子裡的柳簾,鼻腔微哼,露出笑意,但看着格外陌生,分不清是冷漠還是愠怒,“柳小姐,
你愛我嗎?”
“嗯?”
“你要跟我結婚?”
柳簾扯動嘴角,做出細微吞咽的動作,意識到他重複的是她說過的話。
心口堵得厲害,一句話說不出。
秦沛文關掉水龍頭,走在她身邊,極為耐心地笑道:“你的要求,我沒有越線。”
頓了頓,“可柳小姐站在我身邊的要求,卻一次也沒實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