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眼,見到前段時間見過的擠在市區的危樓。推了下午的工作,漫無目的打車在城市裡閑逛,沒想到來到趙殷亮的家。
順着向前過人行路,進入一條逼仄的小路,經過公共廁所,混雜着說不上的尿騷味,再往前走走,小吃店和按摩店林立。有人駐足看着着裝不菲,都不敢沖她喊進店,反而好奇地觀摩。
熱鬧的街道走過後,緊接着是農貿市場,果蔬堆積,水果林立。
柳簾已經好久不接近人煙了,朝着裡面走了會,買了晚季的草莓,準備穿過大棚後回公司時,一擡眼,跟趙殷亮正面碰上。
趙殷亮看着黝黑,像是從工地回來,膚色還有不規則的曬紅,看到她後無不愣怔。
柳簾也怔住了,話也不好說。
他手裡正提着菜,問她:“怎麼跑這裡了?”
“随便逛逛。”她垂着眼皮。
理由蹩腳,她面色微紅。
趙殷亮笑道:“要不要到我家吃個晚飯。”
柳簾沒好開口。
趙殷亮說:“上次給我一千塊,就當勞務費了。”
柳簾點頭。
她跟着他身後走着,注視着背影。
在模糊的記憶裡,他的身高極為挺拔,像棵樹悶重,現在反而看着異常佝偻。
跟着他進入老房,柳簾站在屋子中央。
“……那個。”
她抿唇,最終開口道,“草莓,留着給你家人吃吧。”
趙殷亮看了一眼電視機旁邊的相框,扯扯嘴角,接過來。
柳簾坐在餐桌前看了會手機,期間,趙殷亮探頭探腦不下五次。
柳簾挑眉。
趙殷亮不好意思說:“怕你像上次一樣跑了。”
她淡淡一笑:“不會。”
挂在牆面的鐘表從四指向五,桌子上陸續放了四道菜,小炒雞腿,西紅柿炒雞蛋,絲瓜湯,秋葵炒蝦仁。
兩個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飯。
時刻多年的親近,反而異常陌生尴尬。
“中午沒怎麼吃飯?”趙殷亮看她吃的急。
“嗯,朋友結婚,沒什麼好吃的。”
再沉默。
又是閑聊。
“你媽挺好的?”
“挺好的,都給我找了五六個後爸了。”
“……”
良久,趙殷亮放下筷子,輕聲細語對她道:“簾簾,爸爸對不起你。”
手微頓,她擡眼看了過去,眸子微閃,笑道:“都過去了。”
吃完晚飯,趙殷亮把碗收拾下去,柳簾把五百塊從桌面推給他。
“你這是……”
“我不喜歡欠人家的。”
柳簾道:“今天沒帶夠,預約次下次晚飯,我有時間的話,就過來。”
趙殷亮張了張嘴,沒說話。
-
要是論空窗期,柳簾還是在未成年時期,要怪就怪秦沛文的身份,害得她還得給個分手冷靜期再找新男伴,以防顯得她不尊重他,被他以工作理由約談。
空餘的時間,她選擇跟秦沁去逛街,或者去趙殷亮那裡蹭頓飯,奇怪的是,從來沒見過照片裡趙殷亮所謂的妻子和孩子。
在多數時候還是心存芥蒂,直到有次黃昏,她發短信告訴趙殷亮不過去吃了,今晚加班。
加班到将近九點下樓時,柳簾在樓下看到趙殷亮站在門口。
她問前台管理人員:“他什麼時候過來的。”
對方擡頭,看到門外站的人,一臉不快:“怎麼還在這站着,兩個小時了都。”
柳簾瞥了一眼前台,提醒:“這是我的客人。”
對方聽後,頓時換了一副嘴臉笑道:“姐,不早說,下次再來跟我打個内線電話,我讓他在裡面坐着等等。”
柳簾給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往辦公樓外走。
春末的風,暖的不像話,她脫去外套走至趙殷亮身後:“你怎麼來了。”
趙殷亮手裡提着像包袱的物件,見到她後,先是被她的質問而難堪,緊接着一笑,說道:“你不是加班,我給你送點晚飯。”
柳簾微怔。
車子裡悶熱,不如室外空氣流通,柳簾開車在附近的商場停車,找了處在露天的椅子。
趙殷亮把小炒的熱飯先後放給她。
“什麼呀。”她鼻腔輕微出聲,垂眼一笑,低眉吃了好大一口。
如梗在喉的滋味讓她吞咽都費力。
他坐在昏暗光線裡,佝偻着背,看着她放下筷子,問:“你吃飽了?”
“……嗯。”
趙殷亮急忙把東西收拾好,道:“你是不是還忙,我先走,不打擾你了。”
風吹起她額前的頭發,她垂眼,指甲在木質桌子上細摳。
“……那個。”柳簾道。
趙殷亮回頭。
她的話像是一場迫在眉睫的暴雨。
此時,不遠處響起一道聲線:“柳簾?”
她聽到熟悉的音調,不禁蹙眉,看過去。
是秦明澈。
她反感地吸口氣,飛起的情緒一閃而過,起身往秦明澈眼前走。
趙殷亮下意識地往暗處閃閃,不讓對方看清自己。
柳簾跟他寒暄:“怎麼哪裡都有你?”
秦明澈目光暧昧地朝着後面看了一眼,隻看到輪廓:“口味變了,不給我介紹介紹?”
柳簾抿唇,眸色清冷地看着秦明澈。
遠遠地,趙殷亮好像聽見了,更往暗裡退了退。
秦明澈見她沉默,以為是默認,有種氣不順的滋味,變本加厲地諷刺:“不跟我在一起,找了一個更老的,我看看到底有大魅力。”
“明澈。”
忽地,一道冷不丁的聲音從車窗幽幽地飄來。
不知何時,黑色的邁巴赫從地下車庫出來,打着雙閃,停靠在他們身後。
聲音極其冷冽低沉,頃刻之間,秦明澈打了一個冷顫。
“五、五叔。”秦明澈深覺倒黴,怎麼調侃她找老的,人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了。
柳簾先是怔了怔。
車窗漸漸拉下幾寸,露出隐約深邃幽深的眸子。
這才發現,秦沛文這人,隻露着雙眼,裡面隻有冷雨和寒雪,其實并沒什麼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