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聽藍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從今天接到電話起就覺得陸慎之怪怪的。
以往被放鴿子他都不甚在意,偏偏今天專程跑來找她。
況且他平日裡對履行夫妻義務這種事也并不熱衷,雖然兩個人有過約定,但少個幾次也無人在意。
魏聽藍不覺得分手炮是什麼好文明,于是拒絕。
陸慎之沒有接話,人群的吵鬧在兩人之間退潮,巨大的沉默滋長,像一座在包廂裡升起的孤島。
人聲隻在岸邊翻湧,襯得島嶼更加孤寂。
她對他向來沒有什麼話好說,也沒有什麼好話說。
“你動作還挺快。”男人的聲音突然擊碎這沉默。
她循着聲音望過去。
伏停舟,陸慎之的朋友,剛結婚的時候他們見過一次。
剛才挂斷電話,魏聽藍才注意到他也在。不用猜了,人肯定是他叫來的。
搶在兩人說話之前,她先開口:“你們聊吧,我去找小圓了。”
“小魏總。”伏停舟微不可察地往旁邊挪了點,擋住她,“我還沒敬你們。”
“周年快樂,百年好合。”
一字一頓,陰陽怪氣。
面上無懈可擊的笑容被這祝福劃出一道裂縫,魏聽藍揚揚手裡的空杯,示意他自己已經喝完了。
下一秒,她的肩膀被一隻手攬住。力道輕柔,但将她整個人都帶進懷裡。
陸慎之對香水倒是很專一,幾乎讓她聞見這溫和的木香就會想起他。
很多個夜裡,魏聽藍趴在他的頸窩,身體随着潮汐起伏,被這氣息浸潤皮膚。
“謝謝。”
陸慎之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布料緊貼他的胸膛。
魏聽藍幾乎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連帶着心跳一起。
伏停舟朝着兩人輕點一下杯子,飲盡杯中的酒。
“我喝就好。”陸慎之将她剛才的動作盡收眼底,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
“你去找程小姐吧。”
這句是對她說的。
這時候倒裝起紳士了。
魏聽藍看看他,又用餘光瞥了眼伏停舟,在對方玩味的眼神中奪過陸慎之的酒杯,爽快喝完剩下的酒。
還給他時,杯口留下一個模糊的唇印。
“我走了,你們聊。”她飛快把杯子塞回陸慎之手裡,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告訴他:“你願意等就等吧,随你。”
陸慎之沒說話,指腹用力擦過杯口的唇印。那抹紅轉移到皮膚上。
他低頭端詳了一陣,小心翼翼地曲起手指,像是要避免這點色彩被擦得消失不見。
酒局結束已經不早了,陸慎之還真就等了她這麼久。
其實他在不在都無所謂,魏聽藍想,反正她都不想搭理他。
她要陪着程栖願送客,嫌陸慎之礙事,早早打發他先去車裡等着。
等到人都走盡了,她才慢悠悠往停車場走。
車門大敞着,暖黃色的燈光溢出車廂。
陸慎之坐在後座的另一側,似乎是累了,有些疲憊地阖着眼,身姿卻依舊挺拔。
她上車,故意大力關上車門,吩咐司機出發。
陸慎之聽見她的聲音睜眼,話到嘴邊,又被她低頭看手機的動作堵回去。
司機把人送回家就離開了。
魏聽藍沒有馬上下車,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
“一周年快樂,還有,生日快樂。”
“謝謝。”
話裡沒有半點感謝的意思。
“不客氣。”
魏聽藍頭也不擡,專心盯着表盤。
秒針轉過一圈,分針以幾乎不可見的幅度挪動一小格。她勾唇笑了:“不過八個小時之後,我們就不是夫妻了。”
零點了。
車裡的燈還亮着。陸慎之借着光低頭看看指腹幾乎要消失不見的口紅印,兀地望了她一眼。
她喝了太多酒,又沒有補妝,唇上的口紅早已經沒有了。
他費盡心思留下的東西,在她那裡其實什麼也不是。
陸慎之的心一墜,猶豫了許久,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
“禮物。”他說。
魏聽藍正要去接,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又收回了手。
馬上要離婚了,還收什麼周年禮物。
但陸慎之依舊把盒子塞給她。
一個翡翠手镯,質地溫潤剔透,是緬甸的玻璃種。
明明是他過生日,卻是她收到了禮物。
魏聽藍有點過意不去。
思索了片刻,她褪下無名指上的戒指。
尺寸正合适,她戴了一整年,摘下時摩擦得皮膚刺痛發燙。
“禮物,給你的。”
陸慎之的視線落在那枚戒指上,鑽石在燈光映射下閃耀得刺眼。
他沒接,轉頭看向窗外。
他恍惚覺得那黑壓壓的天空是他空洞的心髒,細而長的針管紮進其中抽走魏聽藍。
于是裡面空空蕩蕩,敲一下還能聽見回響,隻剩下白得泛黃的膿包。那輪挂在天上孤懸的月亮。
回頭,她的手還舉着。戒指躺在柔軟的手掌,目光往上,她無辜的臉讓人忍不住生恨。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如此坦然地把戒指還給他。
就像魏聽藍也不明白,平日裡總是冷淡疏離的人為什麼會對離婚毫無熱情。
見他看過來了,魏聽藍張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收下。
陸慎之垂眸,把戒指收進掌心攥緊。
鑽石的棱角緊緊抵着手掌,劃出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