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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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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淅瀝,綿密、陰冷。

寒意漫進老舊的房屋,無聲侵入單薄的被衾,滲進肌理。冷意粘膩地貼在王令淑周身,令她在夢中也無法放松,緊緊蹙着細長的眉,手指無意識攥緊。

她又做噩夢了。

今日的這場夢要短促一些。

四更天的梆子一響,她便從夢中驚醒,疲憊地擡眼看向黑洞洞的承塵。

很疲憊。

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思緒混亂。夢中殘存的恐懼緊張還在,王令淑雙眼幹澀,頭腦混亂,隻覺得那股郁氣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一如既往地望着漆黑的帳子,緩神。

思緒回籠。

王令淑想起,今日天是中秋節。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中秋,沒有回娘家過了。

未嫁人以前,她最喜歡過節。

她是家中這一輩最小的女兒,父母溺愛得過分,性子是最活潑不過。每到過節,一大家子都會聚在一起,宴飲作樂,格外熱鬧。

她那時候最擅長作詩,清談更是了不得。

吃了酒,和長兄長姐們鬥詩、品評人物、分析朝局,沒有一個人能蓋過她的風采!

偶爾說不過,也不要緊,耍一耍賴就混過去了。

反正整個王家,沒人能拿她怎麼辦,反正最後都隻能捏着鼻子受着。末了氣得嗔怪她一句,讓她一邊兒玩去,少在這裡貧嘴爛舌!

而且更多的時候,奪魁的都是王令淑!

那時伯父還在,這些詩會清談,都由他來做裁判。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不但是當世大儒,在朝中更是首屈一指的重臣,品評這些當然是慧眼如炬。

比起已經在朝野上下揚名的長兄,伯父最喜歡的卻是她。

誇她靈氣四溢,誇她才思敏捷,誇她志向高遠。

這話當然惹得大家不滿,九姐姐一定要酸溜溜地擠兌幾句,十兄扯着嘴大喊不公平,而王令淑會像是一隻勝利的大公雞,賤嗖嗖地把幾人氣得仰倒。

本來怪嚴肅的雅集,就會亂作一團。

這時候父親會佯裝不悅,說伯父不該誇得言過其實,又讓她萬不可因此而自驕自滿,不知警惕自省,否則将來遲早要栽大跟頭!

可是王令淑又不傻,聽得出連批評裡的自豪,更洋洋得意了!

她就是享受這樣的偏愛。

在這樣的目光下,她可以縱情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揮灑青春。

即便是出了纰漏,也有人給她兜底。

誰叫她有天子倚重的伯父,有身居高位的父親,還有或手握兵權、或才學出衆、或謀算沉穩的諸位兄長,還有遇到了事情一定會無條件溺愛她的諸位長姐。

王令淑甚至覺得,即便她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巴,隻要不是沒下限。

她的親人,也會一樣喜歡她。

畢竟他們血脈相連,休戚相關,天然便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又一起長在王氏門下,日夜相處,同氣連枝,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哪怕長大了,也會是彼此最親密的人,永不改變。

可是……

她長大了,嫁了人,便少能回家了。

王令淑忽然覺得,眼眶幹澀得發痛。

她又想起了八年前的中秋節,大家難得團聚。作為家中最小的女郎,王令淑周旋在諸位聚少離多的親人身邊,花蝴蝶般撒嬌聊天。

父親在忍笑,伯父在大笑。

大兄佯裝嚴厲,讓她多少穩重一點。

三姐姐剝了松子,投喂小動物似的全塞進她嘴裡,讓她少喝點酒。

……

九姐姐鬥詩輸給了她,正在生悶氣。

十兄拿象牙筷子擊打銀盞,一邊放聲高歌,一邊指揮她拿幾個琥珀碗來合奏。

過去的記憶曆曆在目。

随着時間的流逝,不但沒有變得模糊,反而變得越來越鮮明,越來越清晰。隻要閉上眼睛,那些生動的畫面就在她面前展開,每個人都是過去的樣子。

可睜開眼睛,就什麼都沒有了。

隻有空蕩蕩的、黑黢黢的屋頂,空氣中淡淡的黴晦味,提醒着她早已過去了八年。

足足八年之久。

王令淑又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細雨密密麻麻,像是數不清的銀針般,隔着窗戶将寒意刺進來。王令淑的膝蓋酸得發脹,疼意撕扯神經,和腦海中歡快的畫面混作一團,一時之間分不清此身在何處。

直到天漸漸亮了。

屋外響起侍女忙碌的腳步聲,沒一會兒,帳子被掀開。

“夫人,該起了。”

侍女銀瓶的聲音冷淡地響起,也不等王令淑應答,便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起身。另一隻手挽起紗帳,任由陰晦的晨光照入床帷,落在王令淑慘淡的面上。

即使光線陰沉,也能看出是張美人面。

隻可惜,太過憔悴了。

已經看不出一絲一毫美人該有的神采。

隻剩枯槁的骨頭架子,雙眼黯淡,面容麻木。像是閣樓裡經年不見光的黴舊宣紙,風一吹,雨一打,就會消失在爛泥地裡。

銀瓶對此見怪不怪,隻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嫌惡。

她一闆一眼說:“今日是中秋,須得夫人接見客人、清點禮單、安置下人。做完這些,若還有閑暇,家中女眷晚上拜月所置備花果糕點,也許夫人過眼一遍。”

王令淑木然地聽着這些。

過了一會兒,銀瓶聽到她問:“王家接我回去過節的拜帖,還沒到嗎?”

銀瓶遲疑片刻,眸光陰沉。

她想了想,如實說道:“昨日夜裡收到了一張王家的帖子。但直接送到了郎主處,尚未轉送到夫人這裡來,夫人等等便是。”

王令淑就不說話了。

總是這樣。

這是她的親人與她的私事,不該别人插手。

但從她嫁給謝凜以後,便漸漸的,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都要經謝凜的手才能轉到她眼前。這還是經過他的手,最終讓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事情也許……

王令淑木然的臉上眉微蹙起。

“告訴謝凜,我要這張帖子。”王令淑原本有氣無力的語調,落在謝凜兩個字時,仿佛迸出一抹尖銳的戾氣,“我今日要回王家省親。”

銀瓶冷淡地譏諷道:“夫人,莫要胡鬧。”

王令淑短暫沉默。

銀瓶見她仿佛不在堅持,為她系好最後一條宮縧,便跪在腳踏上為王令淑穿鞋。

王令淑身上冷,雙腳更冷。

哪怕這是雙蜀錦所制、綴以東珠碧玉、繡滿逼真榴花的翹頭履,尋常世家貴女趨之若鹜,也未必能得的珍品,也像是在給死人穿紙糊的壽鞋。

銀瓶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憤懑。

但不等她反應過來,對方便一腳将她踹翻在地上。

側臉火辣辣地疼。

銀瓶下意識仰頭,女人端坐在床帳前,錦衣華服襯得她越發像是一個精美的紙紮人。披散在烏黑長發下的面容沒有表情,隻一雙眼幽深如枯井,看得人心口發寒。

她下意識垂下臉,不敢發怒。

隻是撿起地上的翹頭履,繼續為王令淑穿上。

穿好衣裳的王令淑坐在妝鏡前,另有梳頭娘子拿起木梳,為她绾起發髻。

銀瓶站在一側,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惡意,說的話陰陽怪氣。

“奴這就為夫人轉達。”

“但家主是否答應,奴不敢妄測。”

“夫人還是别奢望了。”

說完話,銀瓶彎腰行禮。

也不等王令淑說什麼,便轉過身,娉娉袅袅地快步走了。

梳頭娘子大氣不敢出。

王令淑卻像是沒聽到似的,端坐在菱花鏡前,看着鏡中的女人。長及腳踝的發絲落在絨毯上,像是一匹柔軟的墨色緞子,細細密密織滿了銀線。

梳頭娘子連忙說:“奴會将白發藏進去,夫人勿惱。”

她今年才二十四歲。

就算是四十二歲的女人,隻怕也受不了這樣的白發。

王令淑神情淡淡,沒有理會。

一直到繁複的高髻梳好,戴上金光熠熠的簪钗,王令淑才自顧自起身。

她很瘦,身量卻高挑。

行走間蹙金裙掃過絨毯,翹頭履上珍珠閃爍,不一會兒便走到了廊外。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晦暗的天空分不太清晨昏,四處濕漉而模糊。

王令淑走進了雨幕中。

梳頭娘子愣了一下,本能去尋銀瓶。

可銀瓶早走了,她沒有可以問詢的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眨眼間,王令淑消失在雨幕裡。

謝家的宅邸面積很大,内裡的花木古老,長得參天蔽日。這樣的落雨天,幾乎能搶走僅剩的一點天光,使内裡行走的人幾乎在摸黑。

王令淑在這裡待了七年,還算熟悉。

她記得謝凜的書房在哪。

隻是不等她走到謝凜的書房,四周便熱鬧起來,又數不清的燈籠朝着她靠攏過來。很快,她便被大片的火光籠罩在中央,與對面傘下的銀瓶對視。

銀瓶半邊臉還是腫的,仔細看能看出鞋印。

她望着王令淑,語氣依舊冷淡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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