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智的生母不曉得從哪打聽到任菲菲對任格存了别樣心思,慫恿兒子專程跑到美國挑唆任菲菲說任格在國内有女朋友了。任菲菲沉不住氣,質問唐菲任格的女朋友是不是英國留學的同學謝婷,得知不是謝婷再問不出别人,于是委托自己在國内的關系打聽到任格目前教書的學校有個學生與他過從甚密,不久前受傷還被任格接到家裡住,之後任格便從學校辭職出來經營公司,倆人不僅沒有斷聯反而愈加接觸頻繁,經常在任格的公司出雙入對,林墨白因此正式登上任菲菲的黑名單。
林墨白,這個名字在腦中繞梁三日,終有一天任菲菲反應過來她是前陣子通過全球交換教育機構對接的一個赴美留學中國交換生。參與這個項目無非是太寂寞了。800㎡的豪宅隻有任菲菲和三個保姆居住,人均200㎡的空氣異常稀薄。任格在英國讀書時每個月都來探望多少是個盼頭,畢業回國三個月還沒來過,除了鳳凰診所,任菲菲在美國舉目無親,她太寂寞了,與其說治病不如說等死,無意中聽說機構招募中國交換生接待家庭,便産生了應征的沖動,有一搭沒一搭提交了申請,沒想到很快便以出色的硬件條件獲準。等待交換生的日子沒有興奮,不過給自己找條活路而已,打掃、采買、布置、裝飾,時間一點點抻長,不允許養貓養狗,養人總可以吧?雖然真正想養的人是任格。
起初她常常自責是不是任格最後一次來美國時自己大膽表白把他吓跑了,後來知道了林墨白的存在,所有怨怼有了具象化的目标,如今得知這個目标是自己主動招攬的客人,不能不感喟命運的捉弄。
毫無疑問任菲菲不歡迎林墨白來美國住自己的家,高傲的心性驅使她必須把實話攤在明面,想都沒想就主動打電話給假想敵,正好見識一下對方的脾氣秉性。任菲菲開門見山:“我是任格的女朋友,如果你也對他有意思,我想你住到我家并不合适。”
“可以理解,不過有件事也想告訴你,我參與了詹姆斯教授的骨髓配型項目。如果你覺得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這麼容易,你可以拒絕我的出現。”
任菲菲舉着電話一時啞口無言。
冷了片刻,任菲菲問:“任格知道嗎?”
“你可以告訴他。”言外之意林墨白沒說。
“謝謝。”
“所以呢……”
“Welcome to America.”為了讓語氣盡可能輕松俏皮,任菲菲差不多用光了所有的元氣,電話是從她手中跌落的,而她也随之跌坐在地闆如一灘爛泥。
任菲菲第一次感受到生死以外的絕望。
她不敢告訴任格,吃不準自己在任格心裡的位置與林墨白孰高孰低?生命面前,愛情隻是一道甜品,如果任格更珍視林墨白,阻礙她給自己捐獻骨髓,一切将化為烏有。自認務實的大小姐在正餐和甜品之間無疑選擇正餐,然而這次她竟然莫名其妙地猶豫了。如果正餐吃着不香,且吃不了多久,甜品未嘗不可。
權衡輕重之後她告訴了唐菲,她拜托唐菲替他給林墨白買幾件奢侈品作為補償,接下來的計劃還未展開已能預感到給林墨白造成的傷害,其實受傷害的何止林墨白,對于老爸任志鵬恐怕更是滅頂之災。
天沒亮,任菲菲去了鳳凰診所。實在找不到說話的人,她想起了鳳姨,那個始終笑靥如花的女人。鳳凰診所永遠青煙渺渺如仙境,而她見到于鳳永遠毫無戒備的松弛,“鳳姨,我困死了就是睡不着。”
于鳳的心輕顫了一下。負責做飯的張阿姨曾無意中說起某天半夜起來喝水,發現小姐站在頂樓陽台神志恍惚輕飄飄的。她走過去問小姐在幹什麼,任菲菲神情落寞地說:“我在看星星啊。”張阿姨瘆得慌,半夜三更看星星,便坐在小姐身旁陪她,想着看一會兒趕緊領到屋裡。可是任菲菲定定地看着天空沒有倦意。張阿姨熬不住了催她快進屋睡覺,小心凍感冒不好治。任菲菲的身體極度虛弱,但凡感冒發燒就像得一場大病,别人吃幾粒藥能好,她卻要住上一段時間的醫院。每次進醫院,任志鵬就很緊張,生怕看不到女兒出來那天。所以下人們都非常害怕她有半點風吹草動。任菲菲對此好像毫不在意,像要誠心把自己弄進醫院似的,饒有興緻地品味天上的星星。郊外的星空格外晴朗通透,繁星點點閃爍,密密麻麻看不出誰跟誰有什麼區别。可是她卻指着其中最心儀的一顆說:“張姨,你說我死後會不會就是那顆星?”
“别瞎說,張姨害怕。”
于是任菲菲換了個角度,“張姨,你看到嗎?星星有大有小,有的是爸爸媽媽,有的是兒子女兒。如果我去了天上,變成其中一顆星星,會不會也生出小星星?”
下次任菲菲去診所的時候,張阿姨借故要學幾道她喜歡吃的菜,也跟着來到了鳳凰診所。故意把這件事情說給于鳳,想讓她幫任菲菲答疑解惑。可是白天的任菲菲不同于夜晚,她是那樣的陽光明媚,幫着診所裡的小護士忙東忙西,顯然沒把自己看作病人,于鳳生怕點燃她心中的負面火焰。今天這一大早,看她栽栽歪歪進來說了這樣一番話,于鳳的心不由輕顫。于鳳懂得,陽光下她努力尋找生活目标,身披夜色卻難逃對死亡的想象,愈是恐懼,愈是向往,除非被星光點亮希望,對于任菲菲來說,或許任格就是那顆天邊最亮的星,能否摘下這顆星決定了她是否擁有活下去的勇氣,如果摘不到這顆星,她甯願自己飛到天上。
“心神外越,别擔心,鳳姨給你灸灸印堂和湧泉。”任菲菲被于鳳拉進内間VIP室,舒舒服服躺下來。當艾葉特殊的香氣彌散在周身,催眠般的神秘感随之襲來,大顆淚珠順着外眼角滑進耳道,感覺自己像漂浮在大海中,這一刻忽然覺得死了也挺好,死了便不用選擇了,一條路通到天堂。
“與其像女巫一樣堅守,不如像天使一樣飛走。”情不自禁的呢喃還是被一旁的于鳳聽見了,坐過來幫任菲菲松解僵硬的雙臂,柔聲安慰說:“誰說你是女巫?你是我的天使。”于鳳多少有點信玄,找人算過自己與任菲菲八字奇合,自從任菲菲來這裡輔助治療,診所營業額比往月高出幾倍。那樣敏感驕傲的女孩子,卻對着來診所治療的學生無私宣講自己的遭遇和在這裡受到的禮遇,于鳳知道她在感謝自己一餐一飯一颦一笑的照料,可有時也實在聽不下去,默默轉過身流淚。起初看任格的面子,後來想做成案例,再後來這些都不重要了,像供奉一尊神隻想她好好的。
艾灸後任菲菲睡了一個沉香的午覺,夢裡她挽着任格的臂彎走進婚禮殿堂,她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輕盈,心态平穩,身段柔軟,如魚得水。父親任志鵬在微笑,繼母唐菲也在笑。任志鵬宣布将女兒和公司繼承權一并交到任格手裡。她溫柔可愛地凝望任格,期待着接下來沉浸式的親吻。忽然電閃雷鳴,賓客席上的喧嘩将殿堂裡掀得人聲鼎沸。
“她不是女兒嗎?”
“他不是兒子嗎?”
“女兒怎麼嫁給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