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藤蔓,傳來河水潺潺聲,離河水不遠,山上動物們來飲水……這條河有數條細小支流,也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哪一股和山上泉水彙在一起的小河。
河邊林地裡隐隐約約有着個人影,但細看也不像人。
難道這是偷東西的賊?山月握緊長矛緩緩靠近。
不知為何,腦海中又回蕩起那悲怆的鳴叫,她沒有任何攻擊的念頭,隻想着把武器放下……匍匐下去,越靠近,這感覺就越強烈。
山月回過神時,她已經把長矛放在了地上,她曲起一條腿跪在地上,正在往下曲另一條腿。
她猛地大叫一聲,抓起長矛擡起臉,不管眼前是什麼,她都要紮一下才行。
然而仰起臉,她卻呆住了。
長矛落地滾了好幾圈她也渾然不覺。
河邊站着一個人,或者說,一隻鹿,一隻鴿子?
在刹那間,山月明白了秀姑無法聽自己說山神的種種,因為她即便直視了眼前的這個生物,能夠說出祂的外貌,卻仍然隻感覺說出了非常微小的一部分,剩下的都藏在嘴裡,在說出口的一刹那變成飛灰。
面前的這個生物是無法被準确說出來的。
祂是一隻鹿,祂下半身是一隻潔白的鹿,上面流動着難以言說的花紋,多看幾眼就會迷失。四蹄上都有着黑色荊棘刺入,讓這雪白成為污濁。
上半身是一個赤身的女人,身上萦繞着淡淡的幾不可見的光芒。分明不穿衣服,卻讓人無論如何也不會亂想,白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一半胸腹,兩條手臂垂下,上面流動着金色的花紋,然而手腕處也有黑色荊棘,像是一種束縛。
長發披散着,女人擡起頭,是很清麗的外貌……如果不去看她的一對獸耳,和兩對眼睛的話。
兩對眼睛一金一黑,瞳孔像珠子一般亂轉,時而彙聚在一起,時而一團金或黑散成無數密密麻麻的小珠子四處轉,從後往前,似乎并不用來看什麼,隻是無規律地轉來轉去。
祂背後有着巨大的棘刺,人與鹿相連的脊骨上生出三對翅膀。一對在鹿身上的肉翅,兩對在人身上的羽翅。
山月呆呆地看着那隻鹿。
鹿身前是一隻死去的……牛?還是豬?
是一坨怪異的,披着皮毛的肉塊,是牛的頭,卻有豬的獠牙,吐出血沫。
那女人舔着牛角。在那猶如螞蟻亂爬的無數瞳孔的眼睛裡流露出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悲傷。
像是在山月心裡又悲鳴了一聲。
“是你……救了我?”她另一隻膝蓋不由自主地彎曲下去。
那女人撫摸着死去的怪物,像是自己的孩子死去了。
山月嗚咽起來,膝行幾步,卻哭得更厲害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我不明白……”山月哽咽着擦着眼淚,忘了她是來打獵。
不知道什麼時候,女人靠近她,輕輕拎起她的胳膊捧在嘴邊,細緻地舔舐着傷口,白發垂下,金色的眼眸合攏,黑色的眼珠裡,所有流動的黑色都彙在一起,變成普通的瞳孔。祂這才望向她。
“神明娘娘……”山月喃喃地擅自稱呼對方,想要磕頭下去,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像又起霧了,她看不真切。
隻感覺好像回到了山神廟中,身體昏昏沉沉,好像在母親懷裡毫無挂念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