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虎趕忙去打了水放在祭頭腳前,祭頭渾濁的眼擡起:“大虎,孫老爺沒有了。”
“什麼?”山大虎不解,伺候着祭頭的手浸入水中,看來不是他的血,而是木連春的。
“你帶着村民,往鎮上搬去……去信蛹神吧。”
山大虎不由得驚愕地站起來,一腳絆倒了水盆:“您說什麼?木連春那小子胡扯什麼,我去和他理論。”
“木連春早已死了。”祭頭說。
山大虎這時想起來意,便說:“二虎也沒有了。”
祭頭渾濁的眼睛聚回來:“怎麼了呢?”
山大虎便把山二虎身上的事和祭頭一說,祭頭露出苦笑:“這樣啊……但那似乎不是蛹神的手段……到底是什麼呢,我老了,我不知道。”
“木連春的屍體呢!”山大虎便站直,眼前的人是指望不上了。
“木連春早已死了……屋子裡的……是……一個叫陳化水的人。四年前,木連春和他爹一道去鎮上……那時他就死了,回來的,是陳化水……呵呵,再多說也無益,世道變了……沒了孫老爺,或許我們才被不知哪裡的邪祟侵襲,才有這樣的事……”
祭頭喃喃道:“夜裡……去趕馬村的小子們回來說,說趕馬村的成年男人們都死了,沒成親的女子們也都死了,隻剩下滿村的寡婦和孩子,她們似乎也信了别的神……去兩岸村的……都沒回來。兩岸村的人是死絕了,因為他們送上山的小女孩逃走了……呵呵,或許,你的山月真還活着呢,山神連自己的祭品也受用不得……孫老爺是什麼時候沒了的?”
他已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再理會山大虎的動靜。
山大虎甩開他進屋裡,從來不讓他進入的暗室敞着門,透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爬着梯子下去,他看見一具屍體。不。是兩具屍體。
一具是木連春的,另一具,他并不認識。
走近看,山大虎捏着鼻子将挂在一邊的油燈取來,照亮眼前的屍體。
木連春的屍體早已被掏空了,仿佛一件衣服,僅剩下外面薄薄一層皮,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仍然硬挺着,仿佛裡面的血肉還在,看着還像完整的屍體。
而另一個人……山大虎知道這個就是那個陳化水,渾身無毛,沒有頭發沒有眉毛眼睛,身上白得吓人,仿佛胎兒一般白皙柔軟,四肢都被祭頭的刀割開……刀就丢在一邊。
屍體唇角帶着似有若無的微笑。
山大虎後退幾步,爬上樓梯回到院子裡,祭頭喃喃低語着什麼,俨然是瘋了。
他踉跄着,心裡生出無數個打算,又逐個戳破。
去鎮上,他什麼也不是。
留在村裡,卻又會發生怪事。
真會發生怪事嗎?想想看,眼下的景象還在掌握中,隻要把吃了狗肉的人都殺幹淨了……
山大虎不知道自己雙眼發紅看着十分猙獰,他往趙李的院子走着。
忽然,他看見自己的婆娘沖出家門去,自山月死後,那婆娘就郁郁寡歡,連門也不串了,或許得有些日子才能恢複,今天忽然就像是誰叫她一般,往村外山坡上跑。
山大虎便折了個方向去看看他婆娘做什麼,路上抓了個小子讓他去趙李院子裡傳話,把張婆子好生送回去,他稍後就來。
走出二裡地,他已經要追上他婆娘了。
但他停住了腳步,遠遠地看着。
她婆娘朝着山坡的方向大喊了聲:“月兒——”
山坡上,更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跑來,那身影仿佛也受了什麼驚,朝着村子踉跄,摔了好幾下,還一骨碌滾下山坡,狼狽地爬起。
嘴裡還喊着什麼。
山大虎已然顧不得去聽了,他不能讓山月進村……這樣,“木連春”的指控就會成了真,他山大虎忤逆山神讓山月活着……到時候村裡的災難都會不管不顧地歸罪在他頭上。
無論村裡的事和孫老爺有沒有幹系,和山月有沒有幹系,會不會重現兩岸村的悲劇……
山月都不能活。
他左右環顧,進了最近的人家家裡拿了鐮刀:“借我一用,過會兒還了你。”
出了門,快跑幾步,比起山月,他離女人的距離更近,便一把抓住那淚眼婆娑喘氣不定的婆娘,把鐮刀頂在她身後:“别做聲。”
兩人并排站着,仿佛尋常日子裡等着女兒歸家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