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握筆的手頓了一下,在卷面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印。路嶼舟把另一碗也推到盛遇面前,執筆的手抵着下巴,擋住微勾的唇角,“吃吧,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盛遇吃得直哼歌。冰豆花已經沒那麼冰了,但不損口味,舀一勺抿進去,滿嘴入口即化的豆香,豆花裡還藏着各種小料,葡萄幹、紅豆,小芋圓……咬到哪個都是驚喜。
“這家有外賣嗎?”他問。
路嶼舟已經把卷子批改完了,在正面寫了個112,說:“沒有,隻能現場買。”
盛遇有點遺憾,“那算了,我不愛動。”
他湊過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分數,淡定地說:“哎,好低,我給實驗班丢臉了。”
這套卷難度高,112其實已經不錯,實驗班中遊,年級中上遊。
不到一個月,進步堪稱神速。
而且他相當有規劃,不會做的題空着,能拿的分拿了個幹淨。要是讓劉榕看到,保準要從卷頭到卷尾全誇一遍。
路嶼舟清楚這一點,盛遇自己也清楚。
他說着“給班級丢臉了”,臉上雲淡風輕,其實就差舉兩個小旗去外面敲鑼打鼓炫耀,左邊小旗寫:我112分!右邊小旗寫:誇我!
“……還成。”
如此平庸的評價,盛遇不甘心,裝模作樣地說:“路老師說什麼?一般嗎?也對,我這種資質平平的學生……”
路嶼舟快速别開臉,又轉回來,笑意沒來得及掩蓋,“有完沒完?”
盛遇捧着豆花長歎一口氣,“啊,好沒信心啊!雖然很多知識點都還沒學就能考112甚至剩下了十五分鐘,但我還是!好沒信心——唉!”
話沒說完,後頸被人握住,幾隻帶着薄繭的手指搭上了頸側,盛遇渾身一激靈,瞬時縮起了脖子。
他能感知到脖子上那隻手加了力道,卻不知為何沒使勁,停留半晌,也隻是威脅性地摩挲了下,然後松開。
“我說你很棒。”路嶼舟抵着唇,看不出笑沒笑,但眼尾是上揚的,“聽清了沒?”
盛遇聽清了,完全聽清了。
他甚至已經開始得意了。
-
棋牌館一開張,他們的自習就陷入了短暫的停滞。
對盛遇影響尤其大。
樓下喊“胡了!”,盛遇捏着筆轉了一圈;樓下有人起哄,盛遇晃着椅子發呆;幾個人算錢不均在棋牌館門口吵架,盛遇支着額頭,眼神直接空了。
更關鍵的是,姨媽回來了。
盛遇第n次起身去廚房倒水,路嶼舟放下筆,屈指一敲桌面,指着桌上一排沒喝完的塑料水杯,問:“你要把自己喝成巨人觀?”
“……”走到門口的盛遇霎時頓住,摸着門把手,尴尬中還有點不知所措。
“姨媽這會兒忙,沒空見你。”路嶼舟下意識擡腕看表,空的,他在桌上掃了眼,沒看到自己的表,于是拿起手機摁亮屏幕,“七點半是我們的晚飯時間,我跟她說了,你今晚要蹭飯。”
盛遇:“……哦。”
給了一個确切時間,盛遇反而冷靜不少。
不管怎麼說都是長輩,雖然暫時沒有一個合适的坦白契機,但總有一天他要叫一聲“姨媽”,還是期望能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種緊張,也可以理解為近鄉情怯。
不到七點,二樓廚房響起隐約廚具碰撞的聲音。
很快盛遇嗅到一股誘人的飯菜香。
身旁座位一空,門輕微開合。
——路嶼舟走了出去。
盛遇把筆夾在手指間晃,磕磕絆絆寫完這周末的物理作業,終于坐不住,把筆一扔,出了門。
房門剛拉開,他就撞見一名個子高挑、穿花哨家居服的中年婦女,身前系了條暗紅色的圍裙,邊走邊朝廚房嚷喊:“記得幫你老娘把案闆上的辣椒給洗了!剝兩瓣蒜!看着點鍋!”
遠遠聽到夏揚的應聲:“知道了——”
她走路不看路,差點跟怔在門口的盛遇撞上,“哎呦我老天奶——”
盛遇神不知道在哪兒遊,愣是沒說話。
路嶼舟說過,姨媽全名叫文秀,那年代讀書艱難,家裡隻供得起一個,她自認成績不如妹妹,小學沒畢業就離家打工。
盛遇腦海中對她有個隐約雛形,今日一看,姨媽本人……跟設想中不大一樣。
但又在情理之中。
也對。
能在那種年代一個女人撐起一個家庭,生生拉扯出兩個優秀的孩子,她就該是這樣,風風火火潑辣爽快。
“你是小舟同學吧,盛遇?我就叫你小遇了……”姨媽把他上下打量一遍,露出那種長輩見小孩長得高,十分滿意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說:“小舟去幫我打醬油,等會兒才能回來,你自己回房間坐會兒,等下姨媽喊你吃飯。”
盛遇下意識跟了一步,說:“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姨媽在陽台的花盆裡掐了一把嫩蔥,粗粝的手指拂着蔥須,似乎想到什麼,背對着盛遇咯咯笑了兩聲。
“哪有讓客人忙活的道理,而且小路說了——”
盛遇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說你是拆家大王,進廚房就能把屋子點了,讓我千萬别支使你幹活。”
盛遇:“……”
污蔑!
這簡直是污蔑!
他明明就燒了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