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大笑，然後說：

“星官大人，不知道我有幸邀請你去我們昭陽西北的一個漂亮小城——樓然嗎？”

他唇角彎彎，面色微微帶有一絲紅潤，似是被熱的，眉間朱砂更顯得人烨然若神人也。

緒和道：

“走！”

陸照臨先天方向感極好，于是就跟着他一路繼續狂奔。緒和眯眼望着遠處戈壁灘上突兀出現的一片土黃色輪廓。随着馬蹄聲漸近，那座名為樓然的小城在熱浪中逐漸清晰起來。

"怪了，"緒和拽緊缰繩，"這荒漠裡怎麼會有這麼大片綠洲？"

陸照臨手指遠方一汪湖水：“此湖名為月牙湖，樓然這個城市就是靠這湖發展起來的。”

于是她大大稱奇，然後和他一起走向城門。

走近了才看清，這樓然的城牆竟是用夯土混合着碎陶片壘成的，用陶片拼成了像花一樣的幾何圖形。最奇特的是道路兩邊密密種着枝條舒展的胡楊樹，縱橫交錯的胡楊木枝條間還垂挂着無數彩陶風鈴，風一吹就叮當作響。

陸照臨解釋道，"這裡的胡楊樹可以遮擋一定風沙，陶鈴響動可以驅趕沙鼠。"

沙鼠，是一種北方獨有的小動物，它們一般生活在沙漠附近的城鎮裡，破壞力驚人，偷吃偷喝，北方居民皆是聞之煩不勝煩。

穿過城門時，緒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牆面上鑲嵌的陶片。這些碎片拼成繁複的幾何圖案，在陽光下顯得神秘典雅。迎面而來的，是微微蒸起來的熱浪，更是——熱鬧的人氣。

頭頂上傳來"吱呀"一聲，緒和擡頭看見個懸在空中的木頭陽台，陽台欄杆上爬滿開着紫花的藤蔓。一個包着頭巾的婦人正從上面垂下半籃子，街邊的小販熟練地往裡放了幾張烤馕。

"他們的房子都是這樣。"陸照臨指着街道兩側，"底下開店，上頭住人，在樓上吊個籃子就可以買東西了。"

果真是新奇，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棟土房子都有伸出來的木構陽台，有的挂着風幹的羊肉，有的擺着開花的盆栽。最妙的是這些陽台之間還架着木闆橋，鎮民們在高處走來走去，完全不用落地。

頭頂傳來"咯咯"的笑聲。擡頭一看，幾個包着彩色頭巾的小姑娘正從陽台間的木闆橋上跑過，她們手腕上的銀镯子叮叮當當響成一片，在滿地光影間灑下一串亮閃閃的斑點。

緒和眼睛彎彎：

“燕兄，這小城果真是别緻。”

走着走着，二人忽聞一陣奇香，裡面似有椒香，又有辛香，原來是周圍有許多香料小販。

果然是靠近西邊了，香料就是多。傳聞這裡香料全部都堆在一起，足以堆滿小半座城，家家戶戶家裡都堆滿了香料，更不要說從這裡出口的香料了。

深紅、金黃的香料堆成小山，攤主是個裹着彩紗的美姬，手腕腳踝戴着銀鈴，正用木勺舀起一捧藏紅花，向路人展示它如火焰般的色澤。

那美姬看緒和一幅看呆了的摸樣，舉起手裡的金色粉末香料，向前伸頭，發間綴着的銀飾随着動作泠泠作響。

緒和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對着手裡的香料輕輕一吹——金色粉末在陽光下綻開，竟真如跳動的火焰般閃爍起來，映得她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輝。

"聞聞看。"她湊過來，香軟的身軀幾乎貼到緒和身上，呵氣如蘭： "是不是像把日落時的雲霞都裝進去了？"

陸照臨在旁輕咳一聲，那美姬卻笑得更大聲了。她轉身從攤位上拈起一撮暗紅色香料，伸手展示給陸照臨：

"哎呀，這位冷面郎君也該沾沾喜氣。這是我們樓然特産的喜椒，未婚姑娘都愛往意中人身上撒這個。"她拿來後，唇角彎彎看向緒和。

周圍幾個攤販都哄笑起來。一個賣陶罐的大叔喊道："阿娜爾，你可别把外鄉的貴客吓跑喽！"

那美姬見緒和駐足，眼波流轉間，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挑起一縷垂落的發絲，銀鈴輕響。

"這位女郎，若這金橡子香不滿意……"

她轉身從攤後取出一隻青瓷小壇，壇身繪着玉蘭栖枝的紋樣，"不如……我為你現配一味？"

不等緒和回答，她已從琳琅滿目的香料格裡拈起幾味——

“女郎身有泠泠之氣，當是修道之人——”

先是一撮雪崖玉蘭的幹瓣，色如新雪，透着清冽的晨露氣息；

“卻性子看着并不冷漠，反倒是很可愛活潑——”她回頭對着緒和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再添兩分沙洲蜜棗磨成的粉，甜意隐而不發，隻在指尖揉撚時才滲出暖香；

“最後再加我們月牙泉邊風鈴花上朝露——”最後點入一滴香髓，落在香料中。

她手腕輕旋，将香料在掌心細細調和，銀鈴随着動作泠泠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