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步走過去,雙手撐在椅背上:“我爸媽回來了?”
“先生和太太淩晨四點回來了,這會兒正在房間裡補眠。”
那時候,飄忽在外的三魂七魄才總算歸位。葉淮生和阮晴岚回來了,她所有的底氣也都回來了。
廚師把海參蛋羹端上來,笑盈盈地看她:“大小姐想吃點什麼?”
葉聲笙的這件小禮服剪裁纖濃合度,對身材要求極高,水都不能喝。
她努努嘴,從骨瓷盤裡拿起一小片面包,慢悠悠地咬了口:“我不吃了,記得炖個蟲草雞湯給我爸媽喝。”
交代完這句,她踩上高跟鞋出門。
勞斯萊斯一路驅車前往城郊的星月酒店。
東方藝術館的珠寶展的邀約是上個月的,葉聲笙不打算缺席,因為越是有那麼多眼睛在風口浪尖等着看她的笑話,她就越要表現得歲月靜好。
館内燈火通明,一場名為“一眼萬年”的主題珠寶展正在進行。廳内流淌的爵士樂和着高級的香水味,讓鑒賞珠寶的藝術氛圍感更加有意境。
這種提升社交媒體質感的活動,來拍照打卡的千金小姐們自是不少,葉聲笙進場後,她們蠢蠢欲動地交換了一下八卦的眼神,一個個溫溫柔柔地上前打了招呼。
“聲笙,你這條項鍊真漂亮,是卡地亞的定制款嗎?”
葉聲笙被簇擁在中間,唇角翹起一個極淺的弧度:“不知道,從我媽媽首飾盒裡拿的。”
小姐妹們又熱情地奉承了好幾句,她的反應始終淡淡的。不軟不硬地碰了個釘子,千金們笑容凝滞在臉上。
葉聲笙懶得跟她們應酬了,說了聲失陪,就去看展品了,當她們透明人一樣。
呵呵。
背後造謠、搞小團體孤立,她還真以為這些塑料姐妹們骨頭變硬了呢。
展示櫃最中心的位置,一枚蝴蝶星雲樣式的胸針靜靜地躺在裡面,薄如蟬翼的翅膀上鑲嵌了數百顆彩色寶石,在射燈的折射下夢幻而耀眼。
這是一種讓人驚豔到震撼的美。
葉聲笙是鑒賞者。
“姐姐,你能幫我把這個玻璃櫃打開嗎?”
她往下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展示櫃前,丸子頭上頂着小皇冠,奶乎乎的小手趴在玻璃上,睫毛又長又翹。
葉聲笙饒有興緻地打量了一會這個稚氣的小姑娘,最後視線與她落到一處,配合她的童言童語:“為什麼要打開櫃子呀?”
“它一直在喊救命,讓我們放它出去。”小姑娘眨了眨忽閃的大眼睛,有點不太高興用手指着蝴蝶星雲胸針。
葉聲笙沒有跟她争辯關于“救命”的話題,看她的小臉闆着,感覺連日來的陰郁都減輕了不少,心情也由陰轉晴。
“除了救命,它還說别的了嗎?”
小姑娘轉頭,像是有些疑惑:“你聽不到嗎?它還誇我們倆長得漂亮。”
葉聲笙差點笑出聲來,還來不及評價這隻“馬屁精蝴蝶”,就先等來了她的家長。
“芸芸。”
一個溫婉的女人女主匆匆而來,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一開口就帶着幾分斥責:“媽媽不是跟你說過,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嗎?”
小姑娘頓時有些害怕,縮着腦袋地往葉聲笙身上貼:“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摸了摸她的頭,又歉意地看向葉聲笙:“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打擾您看展了。”
葉聲笙不甚在意地笑笑:“沒關系,你女兒很可愛,我們兩個聊得很開心。”
女人的表情瞬間黯了,手指局促地絞在一起:“她又亂說胡話了吧?對不起,她經常會說一些奇怪的話,我們去醫院檢查了很多次……”
小姑娘不知聽懂了什麼,突然開始抹眼淚。
葉聲笙突然打斷女人的話:“很多偉大的藝術家和詩人,都有着超乎常人的精神狀态,你女兒好厲害,她能看出一件作品的靈魂。她這麼小,你又是她的媽媽,别着急去否定她,她才能始終堅持地表達自己,也許下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就站在我們眼前……”
她蹲身下來,從手包裡拿出一張紙巾,幫眼睛通紅的小姑娘擦眼淚:“小公主從來不會流眼淚的。”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黏糊糊的小手摸上她:“姐姐,我以後可以找你玩嗎?”
葉聲笙看着她,語氣特别溫柔:“當然可以,你可以來我的城堡找我。”
……
互留了聯系方式之後,小姑娘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眼裡滿是不舍。
“聲笙?”
這種略帶悲壯的離别氣氛,被一串流動的高跟鞋聲終止。
葉聲笙目光折過走動的人群,看向聲源。
“Hailey.”
女人一頭幹練的短發,步伐很快,幾步就到了葉聲笙跟前,握着她的臂寒暄:“怎麼來了也不找我?”
Hailey是這次珠寶展的策展人,兩人是通過葉聲笙的大學導師介紹認識的,交情自不必說。
葉聲笙捋一記長發,不以為意地笑笑:“看你在招呼其他客人,我就先進來了。”
Hailey把她的手始終攥在手裡:“真的是特别感謝,要不是你大發慈悲把蝴蝶星雲借我救急,我臨時上哪兒去找這種價值幾個小目标的珠寶。”
上個月,蝴蝶星雲胸針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被人以三億港币拍下,在行業内掀起不小的熱度,而這枚胸針的主人就是葉聲笙。
“這裡的好東西這麼多,我今天多了好多靈感。”葉聲笙大學是在UAL念的,學的就是當代珠寶,展上的作品出自各個時期的珠寶藝術家之手,很有學習的價值。
淡黃色的光圈灑下來,Hailey的食指在展櫃上輕輕敲動:“内格榫卯鑲嵌法,沒有用任何粘合劑與金屬鑲座,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技法,真的是太完美了。”
葉聲笙唇角不自覺上翹:“導師說她一定要來中國親眼看看這枚胸針,要是學校不給她批假期,她會組織其他老師一起罷工。”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Hailey唇角勾起:“你導師還下了最後通牒,要你務必參加IAI的比賽。”
葉聲笙扶額苦笑:“怎麼畢業了還這麼卷?”她隻是單純喜歡設計,對任何比賽都不感興趣,所以對導師的提議一拖再拖。
兩個人又聊了幾分鐘,Hailey要去招呼其他人,葉聲笙也看得差不多了,低頭在給司機打電話。
電話裡剛剛傳來“嘟”聲,就被一道女聲打斷。
“聲笙。”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高雪瑩站在她身前。纖弱的身姿一吹就倒,整個人像是被擊垮過一樣,憔悴不堪。
該見的人,早晚都是要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