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免的下颚宛如一道山峰,劈裂在李總的視野中。
李總不說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隻是他生起氣來總有種要撼動領域幾分的架勢,非得扭轉回點什麼才罷休,往往當事人畏懼,旁人卻感覺熱血……
可現在,不一樣。
他面色陰沉,甚至有點難堪,隻是難堪在那張俊臉上不那麼衰敗,反而震得人起一層雞皮疙瘩。
随着顧知免的出現,在場拿手機的人紛紛關掉了攝像頭,仿佛身後被什麼人用槍指着一樣。
那種感覺時刻告訴他們,這人不好惹,惹不起。
突然,顧知免伸出手來,猛得揪起矮他一頭的李總衣領。
李總反應不及,隻感覺一股強大的力氣将他向高台拖動,以至于他想反抗時,已經被拖行了三四米。
這行為實在太過強勢。
回到圍觀人群的眼中,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如果不是眼觀了前因後果,真該有人站出來,舉報一下高挑男子的惡行。
“我靠,這是要幹嘛?”
“罪有應得,你沒看那裝逼男的臉色,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肯定舞到真金主頭上了……”
“什麼任打任罵,他哪有反抗的機會。”
“這金主不愧是金主,挺明白事理啊,大快人心。”
“你不懂嗎?真正的大佬都是小處善,大處狠……”
“那這是動到大處了呀!”
坐岱不由得閉上眼睛,像是抵抗這一幕。
“阿彌陀佛!”
姜扇定定地看着,那雙長腿邁出的每一步,都讓姓李的人難受一遭,而随着他被扯晃的身形,遺留在後面的,俨然是冰窖。
這和他見過的顧知免很不一樣。
如果不是着裝,他可能會以為是老家街頭火拼的痞子頭頭。
但是,他是顧知免,雖然看不清臉,也沒有騷。
但那雙腿,以及他腳下踩着的皮鞋力道,就是顧知免。
勁勁兒的。
高台下,李姓男子從人的手中脫落,這一段路仿佛耗費了他所有的臉面和氣息,以至于他跌坐在大理石地面,有些無措。
“道歉。”顧知免抛下兩個字。
李總擡頭,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委屈的時候。
但他不敢發作,而是支支吾吾地喘氣,切切索索地呼吸。
面前的這座高台,像雷峰塔一樣讓他無處可逃。
“道、歉。”顧知免重複了一遍。
“對……對……不起。”李總從牙縫裡摳出來幾個字。
倒不是吝啬,他不知道二十有三的顧總,會……
“喉嚨卡住了,要給你開開光嗎?”顧知免終于低頭看着他。
這一看,李總剛才無處安放的緊張,頓時具化成了害怕。
“不……不不……”李總想要證明自己不是故意卡不出話的。
但顧知免又說,“開光要不要儀式、”
李總冷不丁一抖,他不知道什麼儀式,但他想起顧知免這個人并不信佛,他必定有自己的“開光儀式”……
李總像是要彌補,十分有眼色地轉向姜扇,“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剛才的行為,一切都是我個人行為,和顧總沒有任何關系。”
姜扇面無表情,或者說他在思考些什麼。
随後,李總匍匐着到了高台,把頭磕在第一層台階上,接連磕了三下,擲地有聲。
一邊磕一邊說“對不起”“大人大量在天有靈原諒我”亂七八糟的。
不知道的以為是從哪來的大孝子。
在第四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一個手掌墊在了他的額頭,沒讓他再垂下。
擡頭,是姜扇,那個村夫的兒子,在注視他。
明明掌心是溫暖的,可少年下一句話,卻讓他不寒而栗。
“你知道人死後多少天會發出明顯臭味嗎?”
他的語氣很平靜,太平靜了,和他剛才的行為極為不符。
“三天。”少年說,“為什麼不把他下葬呢?”
李總有些害怕了,少年說的顯然是他提起過的老爺子,這人居然從一開始,就聽進去了他的每一句話,還記得那麼清楚。
“為什麼要讓死者等法師呢?”
李總咽了一口口水,像是聽到了老爺子在問。
“你讓他……拿什麼等。”姜扇聲音低沉,已經到了沙啞的地步。
他面相太過純真誠摯,可正因為這樣,他最原始的疑惑緊扣人心。
像是在惋惜,為芸芸衆生惋惜。
顧知免在旁邊看着,不由得縮了縮眼眶。
他看到姓李的真的屈服了,連忙後退。
他長腿一擡,攔住了他的路。
李總被姜扇和他夾在了中間。
顧知免清楚地意識到姜扇的憤怒還沒有發洩完,但他理應冷靜。
他叫來的警察扣住了李總。
姜扇沒有反應。
在李總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李總瞪大了雙眼。
他明确看到了顧知免想要伸手觸摸一下姜扇,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他們認識!
顧總那麼生氣,是因為他和那個窮小子認識!
可姜扇并沒有被摸到,因為他搶先一步跟上來,注視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說,等着。
李總喘着粗氣,頓時掙開警察的牽制,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場面頓時寂靜下來。
有警察上前,也想一并帶走當事人姜扇,這時,那位老幹警走上前來,嘻嘻哈哈地論起交情,把人帶到一邊,言外之意就是這少年就沒必要帶了,要帶也不能在人家父親的法事上。
警察隊長猶豫之時,看了看顧知免的眼色,點點頭收了隊。
接着,顧知免看着姜扇的背影,靠近了他一下。
他聽見姜扇對他說,“他是你的人。”
顧知免:“……”
“抱歉,我是帶他來過一次,但根據他在總公司的立場,應該是沖我來的……這些攝像頭或許是公司其他股東要制造輿論的工具……”
姜扇截住了他的話,“能讓他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嗎?”
顧知免一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