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
雲清岚站在俞師叔的屋門前,木門緊閉,上面落滿塵埃,顯然已久無人進出。
“俞師叔。”他聲音平靜,喚了一聲,“天機閣囚了林沐陽,您與我說過,他也算是您的後輩。”
木門紋絲不動。
“沈文華傳訊求救,”雲清岚從袖中取出染血的紙鶴,輕輕放在石門前,“您曾在天機閣修行多年,哪怕隻有一點點關于裡面的陣法機關布置,清告訴我,這次是最好的機會。”
裡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雲清岚歎了歎氣,先前也請過俞師叔,沒想到他這麼想不開,一直不出來。
“不知俞師叔還記得關于我的劫數,我現在有大概的方向了,師尊的死,俞師叔不必過于自責。”他緩緩地開口。
良久,木門終于發出沉重的摩擦聲。俞師叔在昏暗的光線裡走出來,面容比上次相見時蒼老了許多,眼中布滿血絲。
“當時我推演命數……”他嗓音嘶啞,“明明算出是你的死劫将至,不知為何死的卻是天明師兄?造化弄人,淩霄閣的興衰,我如何……”
雲清岚沉默片刻:“大概是師尊改了我的命格。”
俞師叔擡眸,望着擁有一雙炯炯有神眼睛的雲清岚,年紀輕輕的一代劍修,逸群之才。他不該自甘堕落,應該更好的輔助他,可是他算不清眼前人的命數,稍微一動,運轉千變萬化。
他估摸天機閣也是害怕這個變數的存在,對雲清岚先下手為強。
兩人秉燭夜談了好久,夜色将盡,天邊泛起魚肚白。
山門前,各派修士已集結完畢。
白芷正在清點藥箱,柳如煙帶着一些合歡宗弟子檢查法器,蕭燼抱劍立于飛舟甲闆,目光始終追随着師尊的身影。
“都安排妥當了?”雲清岚問剛回來的元洲,他不放心這邊,明凡說要待在冰魄城,他便回來幫忙。
明凡點頭:“程師叔已先行出發,刁師叔坐鎮山門。”他壓低聲音,“隻是……鬼市的人不見了。”
雲清岚側目看向某人,心中了然,“無妨,他們自有打算。”
晨霧中,飛舟緩緩升空。蕭燼剛準備走到師尊身側,發現他正與白芷低聲交談。
“林師兄的命燈未滅,但氣息微弱。”白芷遞過一隻玉瓶,“我用他以前留着的貼身之物制成的,得抓緊時間了。”
雲清岚接過玉瓶,點了點頭,指尖無意間地碰到白芷。
蕭燼突然覺得心煩意燥,想到在大殿上,那些碎嘴的散修,嘀嘀咕咕師尊以前和白芷林沐陽的事,這樣的過去 ,他以前也不曾聽過,現在看來格外的刺眼。
“蕭師侄?”柳如煙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又看到他呆呆的看着前面,來回掃了一下,紅唇微揚,“哎呀,還真是一對璧人,郎才女貌,羨煞旁人,要是雲郎多看我幾眼就好了。”
蕭燼怒瞪她一眼,冷聲說道,“柳長老,慎言。”
“哎呀,開個玩笑~”柳如煙嬌笑着後退,卻被自己徒弟淩巧兒扶住。
“師父何必怕他?”淩巧兒撇嘴,“當年雲掌門與白谷主還有個呆子同遊時,誰不知道他們……”
聞言,蕭燼的怒氣越來越濃,之前他和這個淩巧兒就有過過節,沒想到她還是這般沒長嘴,在師尊閉關期間,他路過一個酒樓歇息,聽到她說師尊的壞話,什麼雲清岚的紅顔知己特别多,到處粘花惹草,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号,借着給人治病的機會,不知背地裡對那些女修使了什麼手段,一個個對他念念不忘。
一怒之下他和淩巧兒打了起來,在場的元洲、明凡和林樂山三人拼命阻攔,好好的一座酒樓差點被掀起來。那時的他脾氣确實不好,但現在,盡管他脾氣收斂了不少,依然還是很生氣。
柳如煙趕緊拽走徒弟,臨走還回頭沖蕭燼眨眨眼:“年輕人,火氣别太旺~”
約莫走了十幾步,柳如煙戳了一下淩巧兒,惋惜道,“不要把氛圍弄得那麼僵,以後接近的機會都少了,你明明喜歡人家,怎麼老戳人家的痛處。”
“誰,誰喜歡他了!!”淩巧兒怒的臉都紅起來,“我那是看不下去,何況我說的也沒錯啊,哼!”
“哎,我們師徒真是慘,”柳如煙忍不住假裝擦淚,“怎麼就看上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給自己活找罪受……”
“那是你,師父。”淩巧兒癟了癟嘴,一臉的不屑。
飛舟穿破雲層,朝陽将甲闆鍍成金色。
蕭燼靠在船舷邊,死死盯着遠處交談的兩人。白芷微微仰頭聽雲清岚說話時,發絲被風吹起,有幾縷甚至拂過師尊的肩膀。
他們确實般配。如果不是他死死纏着師尊,他或許早就和白芷在一起了。什麼才子佳人,天作之合,還青梅竹馬……
這個念頭像毒蛇般啃噬心髒。蕭燼想起酒樓裡淩巧兒的譏笑:“雲清岚的紅顔知己能從淩霄閣排到藥王谷!”當時他就應該一劍刺傷她的喉嚨,而不是扭傷那女人的手腕……
“在想什麼?”
清冷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蕭燼回神,發現雲清岚不知何時已站在面前,白芷則去查看周圍情況了。
“弟子,在想天機閣的布局。”他垂眸掩飾情緒。
雲清岚靜靜看了他片刻,忽然擡手——
蕭燼久久盯着某人,然而雲清岚隻是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領。
“這一戰兇險。”雲清岚聲音很輕,“跟緊我。”
蕭燼望着師尊走向船頭的背影,他很少有機會能光明正大的機會站在師尊身側,隻有遠遠望着他遠去的身影。
恍惚間,想起輪回中的某一世,白芷死在雲清岚懷裡,而自己隻能站在血泊中,望着師尊為她落淚,轉頭憤怒地看向他。
很快地,飛舟懸停在天機閣結界外,雲霧缭繞間,十二座星塔若隐若現。
雲清岚立于舟首,衣袍獵獵。
“俞師叔。”他側首。
俞光霁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枚渾圓玉球,掌心靈力灌注,玉球驟然展開,化作一座精巧的渾天儀,金紋流轉,與天機閣的大陣隐隐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