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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宴會當晚,因為惹怒聖上被禁足宮中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朝野。
長生殿的殿門直接被從外面落了鎖。兩名内侍擡起沉重的銅鎖挂上門環,低聲交談,轉身離去。殿内的燈火在門縫中微微晃動。
江玉棠帶着侍女入宮給太後請安,步履輕緩,一路低聲吩咐随行宮女。路上正好遇見了從紫宸殿出來的哥哥江源。江源整理着衣袖,腳步從回廊盡頭傳來。兩人對面而行,目光相對,江玉棠微微颔首。
兩個人并肩走在出宮的路上,踏過落葉未掃的石階,正好看見長生殿的人落鎖。江源駐足,手背負在身後,微微側頭看了一眼。
“受寵如公主殿下,都會有如此待遇。”
江玉棠笑得有些苦,擡起手指了指殿門,收回手,捏住衣角。
“從昨天接旨到現在,皇上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她轉頭看向江源,低聲說話,腳步慢了下來。“哥哥真的覺得,我能做好這個皇後?”
江源微微皺眉,雙手交疊負在身後。
“陛下娶得是江家女兒,玉棠,你的姓名并不重要,”他說完側過身,繼續邁步,“你是江家女兒,要有大家風範,不要動不動的就悲天憫人。”
江玉棠低頭踢了一下青石闆上的細枝。
“哥哥這話說的讓人心涼。”
江源歎了口氣,停下腳步,略一偏頭看她:“我從十歲進入宮中跟陛下伴讀,”他語聲低沉,“這位陛下所有的心思,都是做一步想三步,”他說完之後沉默片刻,手指輕輕敲了敲衣袖,“誰也猜不透他的真正心思。”
“玉棠,你擺正自己的位置,”他邊說邊整理着袖口,“如果你想做母儀天下的皇後,江家會是你最有力的後盾,”說罷擡眸看她一眼,“但是如果你還想着小女兒的心思,那哥哥隻能替你求求神明庇佑了。”
“哥,江家幾百年基業,非要,踏入這盤棋不可嗎?”
江玉棠停下腳步,側身望向長生殿。她頭頂的宮門壓下了一片陰影。她伸手扶了扶額前的碎發,靜靜站在那不動。
江源站在她身側,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進不進這盤棋,從來都不是我們說了算。”
他說完,低頭歎了一口氣,背手轉身,走下台階。
靴底擦過石階邊沿的積雪,留下一串清晰痕迹。
他走出幾步,擡眼看向宮牆另一端,思緒未斷。
他想起,今日皇上臉色奇差無比,下了早朝以後,快步走進内殿,召見了欽天監,語速極快地問公主是不是被妖邪附身。欽天監低頭作揖,隻說天市主糧秣,客星赤芒如血,原本就是大兇之兆,客星不明,的确容易引起很多猜想。
皇上一直等到雲城所有的事情都平穩下來了以後,隐忍到今日才黜落了雲城的巡撫。
但是江源卻看不準,他為什麼讓齊王暫時入駐雲城,接管後續的災後重建工作。
罰了齊绯,但是給了齊王一個肥差。
他思及至此,眉頭略蹙,步伐略有停頓,随後繼續向前走。
倒是真讓人捏不住他的心思。
長安難得天晴。
日頭斜倚在宮檐,薄薄一層淡金的光從雕花窗棂間斜落進來,在素色地毯上投下一道明亮而空寂的影子。風輕輕吹動簾角,帶着些微塵土氣,像是從極遠之外的街巷穿過宮牆,試圖帶進來些人間煙火氣。
這是她被禁足的第七天。
君笙蜷縮在臨窗的塌上,整個人幾乎縮進了繡着荷花的薄錦被褥中,姿勢僵硬得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她的面龐半掩在臂彎間,鬓發淩亂,一縷從肩頭滑落,在唇邊輕輕顫動。
自那日在紫宸殿撒潑直接被幾個暗衛送回來之後,她幾乎沒再動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