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目光幽深地看着宋清岑,最後的一句風格急轉直上:
“孤光沉渭水,誰拭九霄端。”
宋清岑端在手中的茶盞一頓,潑出了些茶水落在案桌上,但僅僅是一瞬的異樣,便沒有過多的動作,隻緩緩喝完了那口茶。
“蕭小姐的詩作得不錯,袋中的物件就作為獎賞,贈與你吧。”
蕭時月沒想到他會把東西送給自己,這下輪到她慌了,“這東西是大人的心愛之物,我不敢收。”
宋清岑笑着看她,目光又多了些許好奇,“你又怎知是我心愛之物呢?”
蕭時月愣住,對啊,她不該知道的。
手裡攥着的錦囊裡,是他來時腰間革帶上挂的那枚羊脂白玉墜子,她并非今日第一次見。
前世的宋清岑也常将它戴在身上,其實那玉的成色并不算上佳,她好幾次尋了玉質更名貴的材料、找工匠打磨了更精緻的樣式送給他,他總是笑着收起來,可下次見他時還是戴着這個舊的。
所以蕭時月不喜歡這枚玉墜,但她知道宋清岑喜歡,不然也不會一直戴着。
她垂眸用眼睫掩蓋住眸色間刹那的無措,解釋道:
“因為看上面的穗子有些舊了,想必是大人常常佩戴的緣故,所以猜到是大人的心愛之物。”
宋清岑沒有再問,而是溫和地順着她道:“是有些舊了,你可以拿回去換上自己喜歡的流蘇。這枚玉墜雖不算名貴,但日後你若遇到困難,拿着它來找我。”
蕭時月錯愕地看向他,宋清岑笑道:
“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
翌日,宋府。
“公子,您在書房嗎?”
外門的小厮進來通傳,府裡下人都知道宋清岑在府中時多半都泡在書房裡,從昨日謝府的詩會結束到今天,公子似乎都沒從書房裡出來過。
“進來吧。”
小厮依言推門進了屋,隻見北牆整面的楠木書櫥,數不清的卷軸書籍井然有序羅列其中。東壁懸設一幅仿李唐的《萬壑松風圖》,下設香幾,宣德爐内沉水香萦繞空中。
宋清岑正立在窗邊長案側寫字,聽見來人也沒有擡頭,筆鋒不曾停頓。
這就是不想被打擾的意思,小厮趕緊快言快語道:“外門卓家的三少爺遞了帖子,說有事求見公子,呃...公子得空見嗎?”
宋清岑擡筆将面前的字一打量,“不見。”
小厮沒想到他回絕得這麼快,“那卓家的少爺看着很是着急的樣子,我看他身後帶了好些人,馬車裡塞了大小十數個箱子...”
“你現在差事當的是越發得好了。”宋清岑打斷道。
小厮愣神片刻,頓時明白過來,趕緊退了出去。明眼人路過宋府看到卓家的馬車,便知道那卓青楊是來送禮的,若宋家開門放了進來,可不是招惹閑話嗎?
隻是那麼多箱子...裡面也不知道裝得是什麼寶貝,看樣子這卓家實力不凡,家底殷實啊...
屋内重新歸于寂靜,唯有線香燃燒斷裂的聲響,宋清岑展開空白的宣紙,在上面寫下一行端方舒展的字迹——
孤光沉渭水,誰拭九霄端。
宋清岑提筆看着這行新寫好的詩句,久久沒有動作,直到字迹幹透,筆尖的墨汁滴落在旁,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要我泾渭分明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嗎...”他喃喃道。
宋清岑想到那女孩認真的表情,不知為何總覺得她身上有種令人熟悉的感覺。
蕭家,蕭容遠任鎮朔大将軍,家中再無人入仕。日後待他回來述職聖上會讓其留京出任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一職,恐怕爵位也得再定。
一身軍功換來的榮華富貴,總是比他們這些文官來的更實在,也更讓人忌憚。
但,自古兵權在手的高官,多半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宋清岑眯了眯眼:“那我就來做一次這個拭塵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