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早知道她不吃肉包的,是季茗風。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真正原因的,也隻有季茗風。
那年他們還是初一,阿季帶她去吃肯德基。
那是她人生第二次踏進肯德基的店門,小時候媽媽帶她和鹿振宇去過一次,但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鹿南還記得,她和阿季去的那天很冷,寒風割着後頸的皮膚,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她手插在口袋裡,手指蜷緊着,在門口躊躇。
“愣着做什麼?”阿季一手勾住她的書包帶,輕輕一扯,她踉跄半步,跟着阿季一起跌進了溫暖的燈光裡。
暖氣混着炸雞的香氣撲面而來,鹿南頓了一下,八歲那年的記憶又鮮活了起來。
恍惚間,她似乎能看見一個小女孩流着淚推門而出,跟她擦肩而過,然後越跑越遠,最後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點餐時,阿季照舊沒讓她在座位上等,她跟在他身後,看他熟稔地和店員說話。
他們取了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暖氣烘得玻璃蒙了層水霧。
她慢慢拆開漢堡的包裝紙,牛皮紙發出清脆的響聲,熱氣裹着香味撲上來,熏得她眼眶發燙。
阿季站起身,慌忙放下手中的漢堡:“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吃肉包,漢堡也有肉塊,你是不是也不吃,你先吃薯條,我去給你買别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鹿南拉着坐了下來:“我吃的,就是第一次吃,有點不知道從哪下嘴。”
她低頭咬了一口,把突然湧上來的酸澀硬生生咽了回去,攢出一個淡淡的笑:“你也快點吃,等下冷了。”
兩個人悶頭啃着手裡的漢堡,誰都不吱聲,氣氛有些沉悶。
她有些疑惑:“阿季,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肉包,我從沒跟人說過。”
他咬了一大口,嘴裡含糊不清:“沒見你買過肉包啊。”
“我不吃肉包……是有原因的。”她躊躇着。
他輕輕嗯了聲。
“我們小時候,大院那邊有家很出名的包子鋪,三鮮大肉包,就在市中心,你有印象嗎?”
“啊?”他驚道,“和那家有什麼關系!”
他的反應有些大,鹿南愣了愣。
“那家我小時候常吃。”他默默放下漢堡,咬着可樂的吸管,“尤其三鮮包。”
鹿南:“小時候,我爸帶了幾個那裡的三鮮包回家,我正在吃,我弟拉着我非說我搶了他的,我不留神,一大塊肉嗆在氣管裡,從那以後,就不吃肉包了。”
他眼睛瞪得老大:“你不吃肉包是因為這個?是因為你弟?!”
她點點頭:“嗯,怎麼了?”
他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沒什麼。”
那是她第一次跟阿季提她和弟弟的不愉快,也是唯一一次。
她不喜歡訴苦,也不習慣把家裡那些糟心事挖出來,攤開在别人面前。
因此,說得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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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未跳珠,黑雲卻翻墨,幾個人吃完下午茶,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山中雲層湧動,不敢出門。
李瑞浚抱怨道:“這幾天天氣不好,什麼都沒玩到。”
“玩不玩無所謂,本來就是度假,我倆出門一向随性。”林孟桉挽着鹿南的胳膊,“就是你這幾天睡得有點多,我有些擔心。”
她把鹿南拉進房間,手一攤:“單位的體檢報告拿來給我看看。”
鹿南默然無語地看着她,但還是翻開手機遞給她。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着,報告裡各項指标都算正常,當然問題也有,還是老毛病,月經不調和失眠。
她把手機還給鹿南:“月經還沒來嗎?回清江我先陪你去醫院看看。”
“早就來了,這幾個月也還算正常,相親那會兒是故意吓唬人的。”鹿南笑了笑,“你在星海不還有事嗎?别老記挂我,抓緊時間回去辦事。”
鹿南拉着她的手,笑容溫婉:“辦完事早點回來陪我。”
鹿南是懂得如何拿捏她的,她也心甘情願被拿捏,林孟桉順勢将鹿南拉進懷裡,頭埋進她的頸窩,輕聲說道:“好。”
瘦削的肩頭硌得林孟桉心疼,她想起什麼,又一臉擔憂地問道:“你前幾個月還在失眠,怎麼這幾天覺這麼多,是找醫生治了嗎?”
鹿南沉吟了一會兒:“也許是我家那個陽台影響睡眠,你就别擔心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那你回去就搬到我家去住,說不定失眠就徹底好了,聽話,好不好?”林孟桉嘟起嘴巴。
鹿南點點頭:“好。”
林孟桉也是懂得如何拿捏鹿南的。
晚上,林孟桉先睡了。
鹿南吃了藥,坐在床頭,陷在一片漆黑當中,透過窗簾那條縫看外面。
半夜時分,天邊滾了幾聲悶雷,幾道閃電劃過天際,劈山而來,刹那間照亮了整個房間。
鹿南穿着睡衣,坐在床頭,一臉煞白。
雨珠傾斜着打進陽台,噼噼啪啪地敲在窗玻璃上,急急緩緩,嘈嘈切切。
憋了一天的大雨,終于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