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自行車】下面的【10.5晚】。
“那兩天……”鹿南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動了下,“我夢到了季茗風。”
言昕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他叫季茗風?”
言昕知道季茗風,确切地說,是知道鹿南心裡有個放不下的人,她們聊過,隻是從沒提過名字。
鹿南輕輕點頭,雙手捧起茶杯,也沒喝,隻朝着杯口深深吸了口氣,花茶的清香稍稍安撫了她緊繃的神經。
她開始講夢裡的阿狸,講季茗風站在舞台上彈吉他唱歌,講跳樓,講夢的最開端,她和季茗風在一年級教室裡相遇。
不同于之前的一鼓作氣,她講得很慢,幾乎每講完一段,就要停下來抿一口茶,茶水早已涼透,她卻渾然不覺,隻是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動作,仿佛需要借由這個停頓來整理思緒。
她的筆尖在紙上沙沙移動,新的圓圈和日期漸漸填滿空白處。
言昕始終安靜地坐着,她的目光溫和而專注。
“這些……”鹿南終于放下筆,聲音有些啞,“也都不是我經曆過的事。”
薄薄的紙上,事件的脈絡已經清晰可見,那些陌生的記憶,正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鹿南的夢境中有序排列。
“但你能判斷出也是倒着的時間線?”言昕有些不解地點了點【一年級】,“可這個,明顯不對啊。”
鹿南擡起頭,眼底有藏不住的驚喜:“言昕姐,你信我?你信我沒胡說八道,你信我的這些夢,也信我的第六感?”
“嗯,”言昕平靜地颔首,眼神溫和而堅定,“"所以,告訴我,你是如何确定這幾個夢境的時間點?在夢裡看到了什麼特别的線索嗎?”
鹿南:“這個夢我隻看到高中大門,并不知道是高幾。但是!現實中,高一上學期我的自行車真被人偷了。一個是被人丢到河裡,一個是被偷,但卻都和自行車有關。我在想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嗎?”
她抿了下唇,語氣有些許猶疑:“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輛自行車注定不屬于我,所以發生了這兩件事,而類似的事件對應同樣的時間點,那麼……”她指着【自行車】,在旁邊寫下兩個字,“我就可以确定這個事件的時間點就是,高一。”
她又點了點【阿狸】:“現實中我和季茗風也在附中養過一隻狸花貓,高一剛開學。但當時阿狸非常小,比夢中的要小很多。再結合這個夢裡倆人的穿着,我在想,這會不會是在高一下學期或者高二剛開學。
“但怎麼樣,都是在自行車事件後面。”
“至于這個……”鹿南指向【吉他】,停頓了一下,“季茗風現實中從沒彈過吉他,也沒上過舞台,我沒辦法結合現實來推斷。但在夢裡,舞台上方挂了一個紅色的橫幅,我清楚地看見上面寫着,《江大附中師生喜迎2014年元旦聯歡彙演》。
“2014年的元旦,當時我高三。至于跳樓……”
回想起夢境,那種深入骨髓的痛似乎又漸漸蔓延上來,鹿南有點喘不上氣,隻好閉上眼睛努力深呼吸,待再睜開眼睛,她的目光漸漸恢複清明:“夢裡,圍觀的人有很多,我很清楚地聽到人群裡有人喊:‘吃飽了撐着,年輕輕輕,長得好看,還考上了大學,有什麼想不開的!這就是年輕人沒吃過苦,日子過得太舒服,一不順心就拿死威脅大人。’還有人罵道:‘想不開就趕緊跳,矯情半天,快跳啊,你不跳不是人!’”
鹿南停了下來。
言昕也沒有作聲。
窗外的陽光依舊溫柔,卻照不散兩人之間驟然彌漫的寒意。
言昕拿起茶幾上的水杯,走到辦公桌前,給鹿南續滿了花茶,遞還給她。
鹿南接過來,喝了兩口,花茶微燙,她沒放下,捂在手心。
言昕坐在沙發上,略微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也就是說,這裡面有幾個夢,雖然你都沒經曆過,但都和現實存在某種交集?這幾個夢,你沒辦法純粹依靠夢境來斷定時間,而需要通過這種關聯性來判斷時間節點?”
鹿南點點頭。
“好的,我明白了,那這個呢?”言昕的目光重新回到紙上,指尖輕點【一年級】三個字,“按照你所說的回溯邏輯線,這個場景應該發生在更晚的時間,至少是高中畢業以後。所以,這是個特例?”
“不是的,言昕姐……你相信嗎?”鹿南搖搖頭,緩緩開口道,“夢裡,教室裡,我在季茗風的瞳孔裡看見了自己。”
她的聲音驟然壓低:“那一眼,絕不是學生時代的我,而更像是……現在的我。不,也不像現在的我,她的頭發很長,笑容很溫和。那個瞬間,一晃而過,接着,我就在季茗風的瞳孔深處看到了自己十歲的模樣。
“最開始,那一眼,我以為是自己恍了神,在夢裡看錯了。但後來回想起來,那一眼,雖然很快,但很清晰,那模樣像印在我的腦海裡。”
診療室裡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連加濕器噴吐霧氣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笃笃笃……”
門外,傳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