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進醫館,裹挾着春日泥土的氣息将二人的衣袂翻飛,高高豎起的馬尾被随風而動。
裴珩抿了抿唇,深邃清冷的眼睛随着躍動的樹影而眨動,有些淡白的嘴唇輕啟:“我是中京之人。”
“中京?”江知婳聞言,想起昨日聽王大娘所言,王大哥當初去讨要官職的地方便是中京,“可是北朝的都城?”
裴珩點頭,聽出她話裡的困惑,“怎麼了?你可是去過中京?”
“沒有,昨日我進村采買物資時,偶然得知,王大哥前年也去過中京,聽她們說,是以秀才的身份進京求官職。”
“前年?”
“沒錯,前年夏季。”
裴珩眸光動了動,若有所思道,“既然是以秀才身份入京,應是去參加奉常的會試,可為何如今他在此處開了間醫館?”
“會試?是考的四書五經還是八股文?”第一次現場直觀科舉制下誕生的秀才,江知婳有些激動。
“前年還不是,王大哥的秀才身份應是以孝賢為名入選,被舉薦入中京參加會試,那時主要考察詩賦倫理等文詞修養。”
“以孝賢入選?”這怎麼如此熟悉,江知婳問道,“現今北朝實行的可是察舉制?”
裴珩不解,疑惑問道,“何為察舉制?”
“就是你所說的,推崇孝道,從各地選舉以孝廉著稱的人作為選才取士的标準,将他們選拔成可用的官吏。”
裴珩聞言,眸中微閃,壓下心中的困惑,道:“你所說的察舉制,便是前年所執行的察孝制,隻是為何你将它稱為察舉制呢?”
就像當時她所言的不知八大星宿布局,卻知其所言的北鬥七星可指方位。又如今日,她将孩童春日易患的疱痘稱之為水痘。
他們二人所言之物一緻,表達的話術卻差之毫厘。
她到底是何人?
江知婳沒注意到裴珩眼中閃過的異樣情緒,指尖不自覺地敲擊着桌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别問了,再問就危險掉馬了。
江知婳讪讪一笑,打了個哈哈,“是嗎,那應該是我記錯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王大哥進京參加會試後不久,家中來了一群說是中京過來的人,留在家中的娘親受到他們的欺壓,最後在死在了大雪紛飛的冬日。”
裴珩察覺到她在刻意的轉移話題,便不再追問,隻是聽到後面,不禁皺起眉頭,“中京來的人?”
江知婳點頭,“沒錯,說是王大哥在中京惹了不該惹的人,村民們原以為能等到他身着官帽衣錦還鄉,誰知卻在寒天裡,着一身染着血污的囚衣回來。”
見他皺着眉頭似是在想着什麼,江知婳問道,“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嗎?”
裴珩擡眸看向江知婳,眸中清冽倒映出她的身影,隻聽他道,“按北朝律察孝制而言,王大哥既然是以孝賢被舉薦為秀才,其秀才身份便是終身制,可随時參加會試,求得功名,分配官職,雖或不及中京城内,卻可得縣令、州佐等七品官吏。”
“可為何他在此處開了醫館當起郎中?”
裴珩眸中盡是不解,江知婳斟酌開口,猜道,“按你所言,會不會因為他娘因他在中京時的官吏之争而被小人害的喪命,因此恨絕了當官?”
裴珩聞言,細碎的樹影在他臉上跳動,他想了想,溫聲道,“卻有可能。”
話音剛落,門外走進一人,身着黑色帶紫的官服,此身衣服似乎十分低調,若是不細看,便不能輕易看到繡在裙褲面上的飛禽。
來人看見江知婳和裴珩二人,擡手交叉指尖微微颔首對她們行禮,繼而問道,“請問王強在嗎?”
來人不卑不亢,眼睛直視着二人,有着一股獨有的文人韻味,江知婳颔首回禮:“王大哥出門了,大概中午十分回來,你找他何事?”
男子不答反問,“你們是王強的何人?”說完便細細打量了江知婳和裴珩二人,見他們年歲不大,清早又坐在醫館中閑聊,可王強為獨子,想來她們二人應是王強近日收留的患者。
未等江知婳回話,男子繼續道,“我今日前來是傳我家大人的意思,希望王秀才能考慮我家大人的邀約,來并州擔任‘幕僚’一職”,與我家大人共計并州科舉之事。”
一旁的裴珩出聲問道,“你家大人?可是并州知府李天明?”
男子聞言蹙眉,對不敬的裴珩嗤道,“放肆,怎能直呼我家大人名諱!”
江知婳皺起眉梢,不悅道,“名字取出來便是讓人喊的,我們不說名字,誰知道你說的是哪個犄角旮旯的大人。”
男子被怼得啞口無言,漲紅了臉,努力穩了穩聲音道,“我稍後還得回并州複命,勞煩你們幫我轉告,李大人已多次真心誠意請他擔任,望他慎重考慮。”
男子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看了二人一眼,最終決定将信交給江知婳,“勞煩姑娘。”
“如何答複?”江知婳接過,追問道。
“若是王秀才有意擔任,可前往并州,尋到知府府邸,通禀消息後,我們自會派人接應。”
“好。”江知婳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