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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靜虛用朱筆在紙上圈畫幾下,滿意地點點頭,放下兩份文章。
案上一盞熱茶,正冉冉散着茶香。他端起來飲下一口,看向不遠處棋桌,兩個弟子相對而坐,背影挺拔,都是如玉之姿。
盧靜虛含着笑意收回眼,隻覺得今日這茶格外濃郁。
棋盤上黑白子旗鼓相當,殺的難舍難分。
謝椋玉靜靜望着棋盤片刻,落下一子,淡聲道:“你輸了。”
蘭暮清一挑眉,攤開手道:“真是怪了,我又輸了。”
“哪裡怪?你當年不是便下不過椋玉?”
盧靜虛不知何時站在踱步至二人身側,笑着按住他肩膀,“你這麼些年沒退步已是好的了。”
蘭暮清故意長歎了口氣,“先生,這話可說的我不愛聽。”
謝椋玉聽着他們二人鬥嘴,此時也找回一些還在這裡上課時候的感覺,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不禁輕輕一笑,道:“有什麼話是你喜歡聽的。”
“終于是開口了?”蘭暮清挑着眉望向他,“我當你這一輩子都當我是個陌生人呢。”
謝椋玉眉頭皺了下,卻是沒言語,隻是站起身對盧靜虛道:“先生,學生片刻後須得去一趟宮裡。”
盧靜虛擺擺手,笑道:“知道你忙得很,做你的事便好了,别耽擱了。”
蘭暮清半倚着桌,眼睛輕輕眯了一眯,“師兄别是要躲着我,所以才進宮去。”
謝椋玉抖了抖衣角,眉眼上淡淡的,“公私分明。”
“都這麼多年了,你也不必一直介懷。”盧靜虛眼瞧着他們二人間見面便是這樣硝煙彌漫的樣子,自然是看不下去,不由地多說了一句。
這次蘭暮清卻是有一瞬的沉默,他斂去了臉上的笑,一正色起來,連帶着那雙總是深情的桃花眼也顯得嚴肅起來。他緩緩站起了身,正面對着謝椋玉道:“師兄,既然今日先生談到了,那我便不得不再說一句,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沒有誰對誰錯。”
那年他們一同拜入盧靜虛門下,做了這許多年的同窗,他原以為他們都有遠大的抱負,治國安邦,仁民安物,萬萬沒想到的蘭暮清誰也沒告訴,一轉頭,便自己建了個琉璃坊,成日在裡面撫琴弄樂便罷了,還沾了……風月。
謝椋玉唇動了動,終歸沒出聲,行了個禮,就出了門去離開了。
盧靜虛深深地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其實他不是怪你,不過是隔了這麼久,過不了自己那關。”
蘭暮清笑了笑,看着門的方向,半晌,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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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等等我,走得這麼快做什麼?”
蘭暮清後腳跟上去,站在謝椋玉的車前笑道:“不如載我一程?”
他本是随口一說的,照着這人的性子,非得直接拒絕了他。果然如他所料,謝椋玉眼尾撩了一撩,淡淡掃他一眼,雖是未直說,可臉上明晃晃寫着‘不行’。
蘭暮清也不多說,沖他一笑:“知道你會這樣,”他拱了拱手,卻是換了副挺認真的語氣接着道:“師兄慢走。”
馬車卻是未動。
謝椋玉看他一眼,忽然張口道:“前面你說的…我明白。”他垂下眼,長睫掩着眼,“我隻是覺得你不該止于此。”
蘭暮清一怔,平日裡舌燦蓮花的人,此時倒是有些靜默。
他這樣默然着,謝椋玉卻擡起了眼,視線徑直同他對上,接着道:“當年的我想不通,如今早已明白了。”
他話止于此,蘭暮清靜靜聽他說完了,微微一笑,說了句:“古闆。”
謝椋玉:“……”
蘭暮清接着道:“現在雖還是古闆,倒也沒以前那樣古闆了。”他頓了一頓,語氣認真了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話頭一轉,像想到了什麼,忽然道:“前面說錯了,不該說你古闆,”蘭暮清微微眯着眼,“前些日子還和我搶人呢,要是先生知道了,肯定吃上一驚。”
“搶?”謝椋玉淡淡瞥他一眼,懶得再看他,一揮手,吩咐車夫駕,馬車很快揚塵而去。
蘭暮清險些被即掀起的土灰噴上,搖搖頭:“真是不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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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葉收拾好了東西,又上街去采買了些吃的用的,本來欲要輕裝上陣,裝完了才發現得有不少。
這邊他剛盯着這一堆東西發愁,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便暫時丢下了手裡頭包袱跑過去開了門。
門外站着何安,面色看起來很着急,一看見狄葉就在人腦殼上敲了一下,道:“你躲屋裡頭做什麼呢?找你半天了!”
狄葉揉着腦袋,“快回家了嘛,我這不是看看什麼得帶回去……”
他話未說完,何安便打斷了道:“都收拾齊整了?”
剛點了點頭,他就一把将人給拉出來,“那就行,先不說了,走走走。”
狄葉在後頭差點兒沒絆倒了腳,抓着何安袖子道:“慢點兒慢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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