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車轱辘墊在一顆石頭上,車身一颠簸。
車廂内久久地不作聲。狄葉既然問出了口,便沒什麼可躊躇的,一直睜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着謝椋玉。
謝椋玉長久沒說話。狄葉是個直性子他是知道的,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他每次以為自己找到應對的法子時候總是能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狄葉見他久久地不說話,輕聲喚他:“大人?”
謝椋玉看着他,屈指在他額間輕輕一敲,歎息一般開口:“該說你笨還是聰明?”
狄葉摸不着頭腦,皺着眉一想,遲疑着道:“我應當…不是太笨吧?”
謝椋玉笑了,語氣卻是極正經的:“我原以為我是表現得很明白的…”他語氣一頓,還欲再說,車忽然停了下來。
外頭車夫拉開嗓子道:“大人,前面一棵樹給吹倒了,正擋着咱們的路了。”
狄葉聽了,忙掀開車簾去看,果然看見前面橫着一棵樹,整根倒了恰在路中。
這樹倒算不上十分的粗大,隻是樹冠子很大,枝幹散開來擋着路,繞也繞不過去,這附近也隻有這一條通行的路,要過去就隻得将這棵樹給移開了。
一行人下了車,動手搬起這樹來。
狄葉站不住,跟上去幫忙,興沖沖地去了,等到再上了車,手上多了條血痕。
這血痕不長,也不很明顯,就是一不留神被樹梢給劃到了。他自己小時候是受慣了小傷的,身上哪處沒有擦破過皮兒,眼下這點兒也就剛開始疼了那一下,他便渾不在意地随意擦了擦,掩在了袖中。
經這一打岔,剛才的話中斷了,狄葉是個好動的,除去離家外沒出過遠門,這會兒便一路上好奇地開了小窗往外看。
路上颠簸,再多的精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到了最後竟是沉沉睡了過去。
謝椋玉取了披風給他蓋上,聽着身側平穩的呼吸聲,明明是在途中,心裡頭卻生出股股的暖意。
吾心安處……約莫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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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裡,到一家客棧落腳。
狄葉睡得迷迷糊糊,隐約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人抱着自己走了一陣子,接着便落入一片柔軟裡。
等到再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
屋裡的炭火已經熄了許久,他剛一蹬被子,便被冰冷的寒意凍得一哆嗦,人冷的又縮了回去,意識卻是凍清醒了。
狄葉在被窩裡耗了會兒,才穿好衣裳坐起身,觀察了下這屋裡,慢慢想起昨晚似乎是到了這店裡暫時歇腳。
那昨晚抱自己上來的是誰來着?
他先去洗了臉,要碰水時發現自己昨日被劃破的地方好像已經上了藥,包了起來。
本來是小小一點傷口,除了他自己該沒人注意到,可這會兒他盯着仔細看了會兒,腦中卻一下子就想到了謝椋玉。
正出神,門被輕輕敲響了。
狄葉忙擦幹了臉過去,打開門一看,門外站着的正是謝椋玉。
謝椋玉手裡端着一個木盤,裡頭一碗粥和一碟包子,正熱騰騰冒着熱氣。
昨日在路上狄葉就吃了些果脯之類的小食,這會兒一看這熱氣騰騰的包子肚子便來了反應。
他下巴上沾了一滴水,要落不落的挂在上頭,謝椋玉知道他還懵着,擡手替他撚去那一滴水,挑眉道:“還站着?”
狄葉忙将人帶進去。
肉包子的餡鮮嫩,一口下去流了汁,香氣四溢。狄葉一口咬下去,不忘擡眼看着謝椋玉問:“大人,你怎麼不吃呀?”
謝椋玉道:“我吃過了。”
狄葉‘哦’了一聲,自顧自吃起來。
等到用完了早膳,他擦幹淨了嘴,滿足地拍拍肚子沖謝椋玉一笑:“謝謝大人,要是再不吃東西,我就得餓暈了。”
謝椋玉捏一捏他的臉,“總說的如此誇張。”
狄葉捂着臉道:“本來嘛,我一日三頓可少不了,昨日就臨走前吃了頓,路上雖然吃了些果幹,但都是不充饑的嘛。”
謝椋玉笑笑,“看來是我把你餓着了,日後一定叫你吃飽了再走。”
狄葉嘿嘿一笑。
“對了大人,”他探身過去,問道:“我們是今日就繼續出發嗎?”
謝椋玉道:“是,離錦州有不遠的路程,不能全費在路上,一會兒用過午膳就啟程。”
狄葉點了點頭,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謝椋玉看他一眼,唇抿了抿,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狄葉。”
狄葉一愣,應道:“怎麼啦?”
謝椋玉一雙墨般的眼睛沉靜地望着他,半晌,開了口道:“昨日你問我的,我還未答你。”
他隻說了這麼一句,狄葉卻是一瞬就記了起來。
當時是不知哪裡一股心氣兒湧上了頭,便徑直了當地問了出來,眼下再提起,他臉卻是隐隐地有些發燙了,好一會兒才嗯了聲道:“大人你說,我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