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曦極力控制着自己的魂魄不離開身體，被拉着躲開攻擊後才稍微回神，看着玉傾的側臉，她才想起自己沒和這個人說再見。就連在外遊曆的羅衣秦羽她都有留兩份禮物，這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人倒是被她忽略得徹底。

她心頭稍微有些抱歉，在玉傾帶着她躲開妖獸停下後，才把自己的劍與箫拿出來。

“我身上如今就這兩樣東西，你可以挑一樣留作紀念。”

本來這兩個東西她該留給妹妹，但若真的給妹妹，會顯得太反常，也會讓妹妹産生懷疑。

如今給玉傾倒也不是不可以，隻當是他這些年跟着她們的報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玉傾無神的雙眼大睜，她話中的意思實在叫人難以置信，雖然她這段時間的行為本就有些反常。

“我要離開這裡了，大概是不能回來的。”

魂魄一旦離體，這具身體也會迅速消散，她應該是沒機會再回來的，便是未來還能回到這裡，沒有蘇沐曦這個身份的她也是無牽無挂。

“你離開這裡要去哪裡？”玉傾還想追問。

但蘇沐曦也不知自己會去哪裡，或許魂魄離開這具身體後就會馬上睡着呢？

她避而不答，轉而催促他：“你要不要？若是不要就算了。”

玉傾盯着蘇沐曦，到底是沒忍住逾矩抓住她的手腕，再開口時聲音都在抖：“你，你到底要去哪兒？”

蘇沐曦盯着玉傾的手，其實有一瞬間她想把他的手給扭斷，但想到他很可能是看着自己死去的人，她又覺得該給他一些寬容。

“就是我要死了。”

她短短幾個字，落在玉傾耳朵裡仿佛轟雷炸開，震得他腦袋都在發暈。

他下意識地雙手握住蘇沐曦手腕，手指也因為情緒變得遲鈍起來，摸半天才把上蘇沐曦的脈，她的脈搏強勁有力，他又想起自己是修士，于是意圖用靈力與神識探查，可惜被蘇沐曦擋住。

隻看她擋自己神識的樣子，也不像是病入膏肓，但蘇沐曦幾乎不說假話，她認真的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

“你，你為什麼，會死？”

“該死便死，哪來的為什麼？”蘇沐曦已經任由玉傾放肆很久，到底還是覺得被人握住手腕難以忍受，于是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看來你不想要，那算了。”她說着要把絮雪和羨音收起來，哪知玉傾忽然又把劍與玉箫都抓住。

“我要！”

玉傾連忙把東西抱在懷裡，蘇沐曦本也沒想跟他搶，便松開手。

玉傾把東西收進自己的儲物袋中，回過來便趁着蘇沐曦不注意再次抓住她的手腕，還趁着蘇沐曦還沒掙脫的這個空隙，掏出能捆縛的法器往兩人交握的手上一層層套。

蘇沐曦有些無語地看着這一幕，玉傾本也是半步化神，身上帶着的法器自是能困住修為更高的修士，蘇沐曦也沒法隻憑修為打破，除非她使用規則。

但現如今以她時不時就魂魄半離體的情況，使用規則會讓她離魂離得更快，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用。

畢竟就算此時立刻魂魄離體也沒關系，她特意跑到秘境來，就是為保證自己的死不會讓妹妹感應到。如今她就在秘境裡，什麼時候死都可以。

玉傾将兩人的手纏得緊緊的，但一擡頭看見蘇沐曦的神情，他就有些緊張，慌亂湧上心頭，他這個本質上至少一千歲的老修士不由淚盈眼眶，顧不上可能會被讨厭，抱住蘇沐曦，眼淚啪嗒一下落在蘇沐曦肩上，浸入她的衣服。

“我，你……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會讓你死的！”

蘇沐曦沒忍住翻個白眼，她自己都控制不住魂魄要離開，他能有什麼辦法？

她有些嫌棄地把玉傾推開，兩人隔出些距離，她環顧四周，随便選個方向走過去，但到底沒有立刻要求玉傾把手上厚厚的纏繞全部打開。

兩人一起在這個隻容許元嬰以上修士進入的秘境裡安甯地度過五六天。這一日夜裡，蘇沐曦的魂魄再次半離體，她清醒地看着自己與身體最後的那一絲聯系，知道可能明天早上蘇沐曦就會消失。

她又盯着旁邊閉着眼睛休息，還時不時睜開眼看看自己的玉傾，他看不出她正魂魄離體，隻以為她還在睡覺。

她仔細想過片刻，把自己的魂魄塞回身體中，醒後坐起來，看一眼玉傾，又看看山洞外的天空。

随後她指着遠處的山崖對玉傾說：“我想去那裡，去看日出。”

玉傾有些驚訝，但也沒反對，連忙收拾東西禦劍帶着她去。

兩人并肩坐在山頂等候日出，這秘境中的月亮格外圓格外大，也格外亮，不會讓人看不清周圍。

安靜地坐着等待，實在有些尴尬，蘇沐曦便問他自己最好奇的問題：“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

玉傾一直以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蘇沐曦，隻是側頭看着月光下的蘇沐曦，他忽然想起兩人初見的時候。

在漫天的灰暗裡，一位仙子攜着柔和的光闖進他的世界，那樣耀眼，堪比太陽。

他失去眼睛後就看不到光，雖然能用神識“看見”一切，但他的世界一片黯淡，更何況他的神識也隻能看到周身那一小片地方。

可蘇沐曦不一樣，她隻要靠近他，他隻要能看見她，就能看到柔和的光，他如同飛蛾，隻想一直被光籠罩。

他這樣想着，但也說不出口，耳朵通紅，紅色漸漸蔓延至臉頰，他支吾着：“我不知道。”

“好吧。”蘇沐曦得不到答案也不是多難受，她問另一個問題，“我一直都不在意你，你難道一點都不難受嗎？竟然能一直喜歡我。”

“有些難受的，但沒關系。”

蘇沐曦聽到這回答，再次沉默，天色愈發昏暗，也預示着黎明将要到來，她盯着遠處的天空，忍不住歎息：“玉傾，我要死了。”

“你不要喜歡我了，喜歡别人吧！”

玉傾聽到這兩句話，不由有些呆，他下意識緊緊抓住蘇沐曦，把她擁進懷裡，感受到懷中溫熱的存在，他心中既緊張又自我安慰一樣地放松。

她肯定是在開玩笑！她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天邊第一縷曦光落在他們身上，蘇沐曦的魂魄與身體的聯系愈發微弱，隻留一縷細絲。

蘇沐曦感受着玉傾抓握她的力道，雖然也不怎麼疼，但總是有些難受的。

她再次将他推開一些，在那一縷聯系徹底斷開之前，她盯着玉傾的眼睛，想着，反正她的身體會如煙消雲散，不如幫幫他。

于是四目相對，一雙眼睛神采奕奕，一雙眼睛空無冷寂，蘇沐曦指尖勾動規則線，将體内的靈氣修為用盡，在帶着些冷的燦金色曦光下，兩人的眼睛泛起光芒。

下一刻那縷聯系徹底斷開，蘇沐曦的魂魄徹底脫離身體，那具身體則在玉傾震驚的目光中化為光點破碎飄散。

再見。

啊，或許該說，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