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顧相以就出神了。

眼前的人是覃響，但是自己的爸爸嗎？盡管他在懷疑，眼睛還是離不開覃響，如此快樂的覃響。

他跟着音樂搖擺，全場的人都投入進音樂裡，夜幕降臨，燈光地遊走讓人的瞳孔變成了彩色。

顧相以抓住覃響的手腕，感受着他的溫度，确定他還在，不料被他反握住，高高地舉起來。五顔六色的燈光打在兩條隻有小臂這一截相連的胳膊上，一片又一片的濃重顔色扒着，讓胳膊看上去像是生病了，好像隻有音樂是解藥，顧相以……也聽到了解藥的聲音，“顧相以，快樂起來。”

顧相以的身心隻能容下覃響，一直到結束，散場後，聽到了他的疑問。

“你這個人好奇怪啊，明明是來看樂隊表演的，怎麼全程都在看我？”

“我也不知道，眼睛好像不聽我的話。”

“我大方，看多久都行。”覃響摟住顧相以的肩膀，拱了拱，“不過，不要将不該滞留在我身上的時間給我，你要明白，我是免費的、且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

“覃響，我爸來接我，我先走了。”

覃響跟朋友們一一告别後，輪到顧相以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你要跟我……”

留給顧相以的隻有一陣兒疾風，他本能地跟随着覃響轉身，但這個人跑得太快了，都來不及看他的背影奔向何處，再加上他的衣服混在一堆的花襯衫裡面又是難找的顔色，看不到人，便尋找熱鬧的出處……

等一下！

覃響正把一個男人壓在身下，那男人見掙脫不開，伸手夠到頭頂的刀，朝覃響攻去。

隻這一下，讓顧相以的心髒頓時泛上了麻意，紅着眼就要沖上去，被秦绯說拉住了胳膊，阻攔，“覃響的家裡是開武館的，他不會有事。”說了，這個人不聽，還往前沖，繼續說，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能聽到為止。

“那個人的動作毫無章法，不是覃響的對手，隻是他的手裡有刀，覃響選擇在自保中突進，你貿然上前，保證不會給他添亂嗎。”

“不聽。”當然了！旁觀者之所以能夠心平氣和地商談着結果，那是因為他在危險之外，他在乎的人在危險之外，顧相以怎麼能呼吸上來？！

他甯願把胳膊折了也要沖上前，每次有這個動作前，都會被秦绯說化解。

顧相以看不清局勢，秦绯說替他看，确保了安全後松了手，看着人連滾帶爬地往人群中心跑去，撞到了人，也找到了人。

顧相以看清楚了面前的覃響，顫抖着聲音說：“你有沒有事情？我一直想看到你，可是我的眼淚太多了，又遲遲不落下，它在打轉，我也在打轉，你讓它停下來。”

覃響的指腹極其舒展着輕柔地擦過他的眼睛，将他眼睛裡面的眼淚逼出來，笑着哄人，“我沒事，你的眼淚能趕上海德堡半月的雨水量了。”調侃的話過後，眼前的少年撲進了自己的懷裡，再怎麼說也是個人，撲過來一點重量都沒有。

覃響伸在半空中的手徹底定格，唯有笑容在流淌，沒過一秒，也去陪手了。

顧相以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眼前都是模糊的，唯有眨眼落下的清明間，看到了持刀的那名男人掙脫掉保安的束縛，走着直直的路線，朝路人殺去。

尖叫聲刺激到了顧相以，他立馬站起身，朝前方跑去，來不及就拿手去擋，在胳膊被男人砍了一刀後，利落地轉身，擡腿踹在了持刀男人的胸膛上，這時，身邊竄出來的秦绯說也補了一腳。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将人重重地踹翻在地。

秦绯說撐開顧相以破損的衣服，露出裡面的傷口，即使發生了危險的事情，他還是平音，“酒店裡面有醫生，覃響，你陪他去，我在這裡處理。”

“好。”覃響陪在顧相以的身邊，有些恨鐵不成鋼，在去酒店的路上一直碎碎念，“在确定自己不會受傷的情況下再保護别人，哪有你這種以身體擋刀的。”

“我還以為……”顧相以低頭，“你會不管不顧地救人，把自己的安全抛之腦後。”

“不會，”覃響望着前方多變、璀璨的燈光，輕聲說，“家裡人在期盼着我平安到家，我會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再幫助他人的。”

“愛家人，隻愛家人。”顧相以重複加肯定。

“隻愛嗎？”覃響反問，笑着說，“範圍好小。”

“隻愛家人。”對于顧相以來說，範圍已經很大了，隻有他自己知道，能見一面家人，多難。

顧家……沒有爸爸和父親的照片，以前還能在合影上看到一張、兩張？自兩個人雙雙死掉後，家裡面再也沒有了兩個人的照片。

唯有今天，顧相以在顧家的古堡裡面四處找尋着藏身之處，從客廳上上上上樓梯到閣樓，一個無人涉足的地方。

在找尋利器時，撬開了天花闆，不料，藏在上面的撲克牌、骰子、錢等賭桌上的東西一窩蜂地全部掉了下來，錢洋洋灑灑地落下，覆蓋住了夾雜在其中的一張有些泛黃的相片。

是誰的照片？

和自己有關系嗎？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去看一個死人。

顧相以的手不受控制地撥開錢币，驟然，手掌心把錢、撲克都給抓皺了，從指縫中溢出富貴的花，都說了不要看了，為什麼，為什麼還是管不住自己？

“啪嗒……啪嗒……”

顧相以把手中的錢往外一揚，眼淚也跟随着他的步伐，與他一層一層地揭秘。

為什麼不看？憑什麼不看！父親好壞、好壞、好壞，所以要記清楚他的樣子，等死後跑去攔截他的轉生路，他太壞了，壞到沒有輪回的資格。

而當顧相以看到一堆複雜顔色的東西上，靜靜躺着一張身穿白素衣、頭戴鮮花圈正在祭祀的少年的照片時，眼淚徹底止不住了。

照片裡面的少年優雅、虔誠，清純……是顧相以從未看到過的父親。

是——顧絡尤。

但！顧相以不信是他，隻當照片裡面的人是飄入顧家、與顧家格格不入的一抹遊魂。

盡管人兒就坐在自己的前方，他也不認，反倒是反問，“你是誰？”

顧相以和覃響進到酒店，就被工作人員帶到了這裡，從八層的酒店來到另一棟别墅的二層，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戶裡面坐在沙發上身姿闆正、周正得體的少年，和照片上的人除了穿着外一模一樣。

一定不是顧絡尤！

一定不是顧絡尤！

一定不是那個不管是睜着眼睛、還是閉着眼睛，哪怕是下葬了都吓人的父親！

“顧絡尤。”

少年說出口名字，清雅端莊地笑着，他的笑容不似覃響得燦爛，像是清潭上飄過來的花環，美麗動人、香氣怡人，哪怕最終會随着潭水流走，也給人帶來了一天中最舒适的時刻。更是顧家教導出的完美笑容，偏生看不出來一點模闆來。

顧相以握了一手的鮮血，沒把它放走，死死地攥在掌心裡，似乎想把它變成最硬的石塊砸碎眼前的玻璃。握了很多、很多、快了，要濺這個滿嘴謊言、暴力的人一身碎渣！

優雅、暴力。

得體、出軌。

清純、強／暴。

顧！絡！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