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響笑得無奈,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顧相以,也是第一次聽說過這個名字,可感覺他認識自己好久了。比方說現在,一雙眼睛跟自己養的花一樣,永遠在對着自己開花。
“好像是的。”顧相以承認,他想見爸爸,又怕打擾到他,這個舉例沒錯,但敏感地強調,“你不是女主角,也不是男主角,你是覃響。”你不是顧夫人、也不是顧相以的爸爸,更不是外界傳的“母親”,你姓覃名響,是自己的國王。
“我本來想邀請你們進家,可是今天周五了,我要寫作業,那就……”覃響扔到顧相以懷中一顆糖,見他看也不看就接住了,給自己瞳孔裡面的他無聲鼓掌,知道他看得見,所以是無聲。
“會長。”覃響雨露均沾,這一次的掌聲是有聲的,秦绯說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是有聲。
顧相以低頭,爸爸給的東西與他在自己的心目中同等得重要,雙手捏着糖塊的包裝小翅膀,是彩虹色的糖紙,擰啊擰,擰出了扁扁的形狀,糖果有拆開的痕迹,他跟随着舊痕迹打開,一塊兒晶瑩剔透的水色糖躺在【明天見】的字迹上。
明天見?
顧相以擡頭,見他朝自己揮手,“吃了糖就别再哭了。”把糖塞嘴裡,口感是白水味,沒什麼味道,但卻是他這十年來,唯一吃完不舍得吐的食物。
“吃了我的明天見,就要還我一個明天見。”
覃響站在二樓的亮燈房間裡,風把他的頭發都吹散了,像朵花似的漂浮在空中,“明早七點在金鳥峽渡口集合,顧相以,我邀請你去玩吧。”
“好。”隻要是他,縱使雪中飄來一葉孤舟,顧相以也會不問緣由,跟着他踏上征途。
覃響下來跟秦绯說說了兩句話,給了他一件東西後就又上去了。顧相以在旁邊靜靜的看着,等待秦绯說走過來,問出了對海德堡的好奇。
他了解所有的城市,唯獨不了解海德堡,隻因為海德堡是爸爸的家鄉,不是顧夫人的家鄉。得多讨厭一個人,才會将一個城市封閉,禁止談及?可既然讨厭,當初又為什麼要在一起?
顧相以被秦绯說輕撞了一下,收斂心神,聽身邊的人兒介紹海德堡。
“海德堡是海洋給予人類生存的城市,最大的島稱為海德堡,在海面的中心,是相鄰十八個大小不等的島嶼的骨架。
明天要去的是彩虹島,彩虹島上的人熱情奔放、不拘一格,酷愛多姿多彩的生活,凡是自己的所有物都是親手打造的。正是那每一份心血地種下,讓彩虹島慢慢地形成了獨一無二的島嶼,同時,也是知名的旅遊景點、現代影視劇和綜藝必選的取景地。
在島嶼和影視界合作共赢的局面下,聯合推出了季度活動——試鏡城。每個季度都會開放一次試鏡城,僅供周末試鏡。”
秦绯說介紹的話戛然而止,隻因到家了。
由于爸爸也邀請了這個呆子,顧相以隻能跟着他回家了。
走進有些年代的胡同裡面,隻有路燈和望不到頭的黑燈瞎火,沒有一家點燈。
顧相以跟着随意的方向感走,走累了,在一家院子前站定,推開紅木門,走進去院子,穿過兩旁河面上栽種的荷花,過了垂花門,直奔東廂房的門裡。入眼是書桌、學習區,背後是卧室,沒有一點生活過的痕迹。
顧相以不想走了,開口,“你要學習的話,就把書搬過來。”一個住在古堡裡面的人,自然會認為胡同這片都是秦绯說的家,不出所料,果真如此。
“嗯。想吃什麼?”
這話落在顧相以的耳朵裡自動識别了陌生,聽過的次數細微到仿佛沒有出現過一樣,“你這個人好奇怪,怎麼會問我吃什麼?”
“我準備。”
“嗯。”這才對。
顧相以每天的飯都是當天規定的食譜,從記事起就沒有聽到過剛才那句奇怪的話,十七年的習慣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當不同的飯出現在同一張餐桌上時,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顧相以沒動筷子,等秦绯說反應過來,拿起公筷夾到碗裡食物、又又反應過來站起身,滿足條件後,他才拿起筷子,夾起果凍糕,一口一口地吃完,吃完一樣吃一樣,平靜地全部吃完後,習慣了的姿态,“吐的地方在哪裡?”
“院子裡有水池。”
顧相以站起身子,走到水池旁邊“哇哇哇”吐,不是作秀、非要保留這副鬼樣子,而是七年裡都是這麼過來的,這麼些年下來,習以為常了,哪還能露出什麼表情。
洗了手,接過秦绯說遞過來的毛巾,擦幹手後順手還給他,麻木地走進卧室裡,躺到床上。
秦绯說跟着他,盤腿坐在地闆上,從褲子口袋裡面掏出手機,放到他的手邊,“覃響給你的見面禮。”
顧相以“噌”地坐起,拿到手機,一想到這是爸爸送的見面禮,哪管新舊,愛不釋手。實則手機是新的,隻不過是被安裝上了電話卡、下載了微信,現在有兩個好友。
一位覃響,一位秦绯說。
顧相以看了手機半天,眼睛播下的種子,視線長久停留地灌溉,都能讓手機每一條縫隙開出比人還高的花兒來。開心之餘不忘記回禮……沒有錢的自己,也提不起爸爸喜愛什麼這個話題。
定制衣服遭到了損害與棄品無異,被他看都不看地扔在了酒店,目前身上穿着是秦绯說的衣服,不怎麼合身,但也無傷大雅。
顧家的傳家寶目前也不能變賣、抵押,若說他之前還有這種想法,現在看到了父親,不僅蕩然無存,還要貼身保護,思來想去隻有第三條路,賺錢。
“哪裡能找到工作?”顧相以虛心求問。
“你讓我跟着,跟你一小時給你一萬。”
不讓跟,就不跟了嗎?
顧相以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面了,就極難甩掉,也嘗試過甩掉,現在身處的位置在哪兒?以為這是他與人的相處方式,便不問緣由地同意了。
“什麼時間開始?”
“零點。”
顧相以按亮手機屏幕,為的不是看時間,他對富貴不感興趣,縱使在眼前開出漫山遍野的金花,也會像個假盲人一樣走過去,真正讓眼睛真複明的隻有——通訊錄裡爸爸的微信。眼睛跟金豆子似的,卸下的金粉末“啪啦”“啪啦”給覃響的頭像鑲上了前所未有的金框。
這個呆子總願意盯着自己看,明明有話要說、有動作要做,卻在相望的時候風止噤聲,靜的連燈光都喧鬧了起來。
等到自己偏過頭、不相望時,才開口,“對面是浴室,洗漱睡覺吧。”
“好。”顧相以放到床上手機,走到對面的浴室裡,站立着不動,等秦绯說一步一步給出教程後,點頭,見他沒有離開,什麼示意都沒有。
在顧家的十七年時間裡,所有人的眼睛不管何時都在望着自己,親身的經曆教給他的都是正确的,哪怕是錯誤的,隻要他經曆過、有了認知,就是正确的。所以,沒覺得洗澡的時候身旁有人盯着看不禮貌,他就是這麼過來的,在顧家受到的,在這裡也受了一遍。
秦绯說從裡至外的衣物準備得齊全,和專門給顧相以量身定制的一樣,就連在浴室裡等頭發自然幹的自己,和在院子裡等待的醫生都如出一轍。
顧相以向來不顧及身體如何,有時候頂着沒幹的頭發去其他樓層,想生一場重病?破壞身體的根基?都是無用功,在剛踏出那一層,古堡就被人控制的成為了一個密不透風、高溫似的房間,他自知行不通便不做了。
等頭發徹底幹了走出去,坐在院子的搖椅上,讓醫生給自己的傷口換藥。在醫生走後進到卧室,躺在床上用手指撫摸着身邊的手機。
顧相以過往沒有睹物思過“鬼”,隻願是人。視線慢慢地下移,床邊是坐在地上、在床上寫作業的秦绯說,挑燈夜讀,十分用功。
也就是在這時,不像個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