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人兒有動靜,覃響放下手機擡頭,看到人醒了,驚喜外加激動地站起身,“我。”去叫醫生的話随着人兒又閉上眼睛坐回到凳子上。
接下來顧相以時常睜眼、閉眼,看得次數多,實則沒有半分的清醒,生病就像是一把削骨刀,把人削得不成人樣。在第五天的時候,顧絡尤親自來送早餐,覃響讓開座位給他,“坐嗎?”
“不坐,我今日醒得早,過來看看你們,他怎麼樣了?”
“好一些了,還是那樣子。”
“那就好,我回學校了,有事跟我說。”
“我送你。”覃響白天送走了顧絡尤,夜晚的時候顧相以就醒了。
疼痛在醒過來的時刻徹底複蘇,隻是化作一層皮覆在他的身上無法做到視而不見而已,其餘的互不幹擾,傷口疼傷口的,顧相以想自己的。
眼睛乖巧地接受毛巾的熱敷,好脾氣的不問所來、不問其人,欣然地面對一切加注在身上的動作,一滴淚從毛巾裡面滾落到臉頰上,他無所感覺。連坐在床邊的秦绯說都愣住了,顧相以臉頰上的淚是以往所學知識外的新實驗,毛巾怎麼擦不去眼淚?眼淚怎麼滲透不了毛巾?
秦绯說沒将問号變成其他符号,靜靜地陪着他,等待打水的覃響進來,照顧自己的第三世界。
顧相以剛醒就辦理了出院手續,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點兒小事就耽誤覃響學習,何況,現在回到學校還有的忙,銷假流程結束後,覃響得領取生活用品。
八人寝管理相較于其他寝室樓嚴格、統一生活,現在是晚自習結束的時間,樓道難免有些吵鬧、人多,覃響從小習慣了這種環境,不想讓一個病人忙碌,但無奈病人堅持跟着自己,隻好三步一回頭,确定人兒沒有異樣才繼續往前走。
覃響的寝室在四樓420,走到寝室門前,不放心地往後看了一眼,隻是擔心人有事,沒曾想顧相以會錯了意,敲開寝室門。
門緩緩地打開,露出裡面的人兒來,開門的人正在掃地,顧相以從他的手中接過掃帚,慢條斯理地不容拒絕地搶過,擡手,用力揮在眼前的人兒腿上,痛呼聲傳來,還有嘈雜的聲音。
益洞跑過來扶住麥和雪,擋在他的身前,一個你幹嘛都說不出口,隻因這個打人的少年和覃響站在過一起,覃響所交的朋友他信得過,但麥和雪的人品更信得過,緊緊地護着他,等待覃響解決。
“怎麼了?”覃響走進來放到空床闆上被褥等物品,站在兩個人的中間,看到了顧相以剛才的動作,見他還想打人,阻止,拿過他手中的掃帚,後者輕而易舉就給了自己,說明理智還在,放下心來,詢問,“顧相以,為什麼要打人?”
顧相以的眼睛看着楚楚可憐望着自己的人兒,平淡道:“今夜退學,滾出海德堡,徹底消失。”
顧家的人永遠都是情緒的主人,不會成為情緒的奴隸。顧相以比起在酒吧那次,愈發得平靜了,沒見過的東西才會被吓一跳做出應激反應。
“顧相以!”覃響加重語氣,掐住他的下巴,逼他看向麥和雪的眼睛看向自己,手上用了點力氣,想掐回來他的理智,“剛才的話怎麼說的?重說一遍。”
顧相以能重複,重複一百遍、一千一億遍,即使知道是費口舌也要說,但不是跟爸爸說,眼睛想移開,但下巴被他掐的疼,移不開,費點力移開了,爸爸擋在了那個人的前面。
顧相以每說出一個字,眼底的淚就增加一個圈圈,“我要讓麥和雪今夜退學,滾出海德堡,徹底消失,必須遵守!”
覃響快把他的眼淚掐出來了,歎氣,手指擦掉他的眼淚,“話沒說完,哭什麼?有什麼矛盾和平解決,讓人退學無異是毀了人的一生,不能這麼做的。”
“是我嗎?”麥和雪的聲音響起,輕柔軟語,一副好嗓子裡面寫滿了溫柔,“你是上一次在酒吧裡的客人,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别動怒,你能跟我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是我無意間得罪你了嗎?”
“你不退,那就開除吧。”顧相以轉身就要走,被覃響拉住手,“顧相以,說不清楚話,就待在這裡。”
“秦绯說,幫我。”
“秦绯說,你敢!”
秦绯說從口袋裡面拿出手機,剛想撥打校長電話的胳膊被狠狠撞了一下,擡起頭,人兒沒有看到,話先迎面而來。
“秦绯說,你去看着顧相以,我在這裡問問怎麼回事。”
秦绯說放下手機,轉身,看到沖到對面空寝室的兩個人,立馬跟上去,不忘關上門不讓人圍觀,剛走過去,眼前又得見了炸開在地面的血花。
“砰”“砰”“砰”不留餘力。
一如一牆之隔撞擊牆面的聲音。
‘顧董,您的夫人正在看着我們呢……顧夫人真的變成女人了嗎?真的有子宮嗎?’
‘那就扒開看看,我也很好奇,男人的子宮是什麼樣子的。’
‘顧絡尤,你欺我現在打不過你了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顧相以的眼淚啪啪啪地砸在顧絡尤的臉上,兩個人都看不清楚對方。
顧絡尤沒有感覺到一點痛意,卻淋了滿臉的鮮血,他沒動,是因為心裡在嘲笑,身上的少年莫不是個傻子,不錘人反而錘地闆,每一聲都能清楚地傳達到被鮮血堵塞住的耳朵裡。
顧絡尤想開口救他,這麼下去他的手就廢了,但這淚加血的雨着實讓人開不了口,等待吧,會有人發現阻止的,就是會染髒顧家的項鍊,顧家的祖宗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傳家寶會遇到此等遭遇。
“我的天!”
覃響進門看到顧相以高高舉起的拳頭血肉模糊,手指根根崎岖得可怕,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推開,抓住顧絡尤的領子想要一拳打上去,被他握住,一雙腿夾在了自己的腰間。
一翻滾“砰”一聲,覃響的腦袋磕在了暖氣上,痛意都趕不上侵襲,眼前隻有完好無損的顧絡尤和血淚混合裝可憐的顧相以,擡腿,大腿和小腿彎曲成九十度,成為了沒邊的正方形,膝蓋沒剩力磕在顧絡尤的後腦勺。
隻聽人兒疼得連優雅都顧不上了,一拳打在覃響的臉上,兩個人付出了實打實的力,為的就是對方都不要好過。
一旁的秦绯說往後撤了一步,避免誤傷,轉頭想找顧相以,即使身旁沒有了他的身影,眸子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好似每個人在他的眼中都是一張遺照,永遠擺在那裡,依舊是黑白,不會因為情緒抹上色彩的世界。
“你是在找受傷的人嗎?他被大黑背走了。”
“……大黑是張藏。”旁邊的人補充。
……
顧相以體内的器官好似剝離到了體外,毫無皮肉遮擋的骨頭遭暖風輕輕地一吹,比以往的所有利器更能換回他的意識,靈魂不再沉浸回憶裡,睜開眼睛看現在的世界。
眼眶裡面的眼淚盡數被風吹得幹淨,讓他看清楚奔跑的眼前,樹木、路燈、側眸的學生們一一被甩至身後,低頭,眨巴兩下眼睛緩沖,等待腦海裡面的人物身份牌出現,認識的人一個個跳過,不到三秒判斷出了是空白牌——陌生人。
為什麼要背着自己跑?
爸爸和父親還在寝室裡面。
“放我下來。”顧相以的聲音像是落了雪的山,融化的好景下暗藏着生機,可惜雪常年不化,生機難現,除非……似是沒有除非,這是山脈的聲音,也是他自己的意願。
“不行啊,醫務室快關門了,得趕快進去,不然的話你傷口會感染,還會疼得要死的!”
顧相以并不覺得這是值得關注的事情,又想開口,隻見身下的人打開了醫務室的門,走進去,白熾燈在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中稱得上是第一禍害,不過是閉眼再睜眼不到十秒的時間,自己就被放到了床上。
眼前出現了一個黑皮膚的人,在燈光和顧相以兩個白的能驅散黑暗的兩者襯托下,眼前的人黑上加黑,個子高挑肌肉強悍,皮膚糙還有左一塊兒右一道的劃傷,剛洗完的頭發垂落在眼前,站那兒像藏獒。
本來兇狠的長相被傻乎乎的笑容沖散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全在身材上,眼睛純良無害,堪比裝滿了紙條的透明燈泡,一亮起來,裡面的文字輕而易舉地顯露在人前。
第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善意。
“我先幫你止血,現在醫務室裡面沒有醫生和護士,他們每天下了晚自習都會開半個小時的會。”
顧相以搞不懂這一系列的操作是為何,不過這個少年的技術為零,在止血的期間時常讓自己感受到痛意,他倒是沒什麼反應,就是苦了少年,哀嚎加蹩腳地轉移話題。
“你是哪個班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