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顧相以手中的酒瓶子碎了,像是自己的心碎了,他蹲下身,眼前全部都是眼淚,掉了清晰,清晰又變模糊,如此反複讓他沒有目的地,雙手胡亂地在地上摸着,摸到了碎玻璃想把它拼湊起來,突然,手腕被抓住。
顧相以擡起頭,他比一個近視的人還要可怕,眼淚在眼睛裡面分裂出了好幾顆,一顆一個人的部位、一顆一個人的部位,又因不斷地增生産生了擠壓,開始了移形換位。
他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就是看不清楚,他開始抓狂了,拿玻璃刺破這些賴在自己眼眶裡不走的眼淚,被人攔了下來。
“顧相以,我是覃響。”
身邊的人聚集得太多了,萬幸秦绯說及時訂了一個雅座,覃響連抱帶哄把人哄上三樓,留下了滿頭問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益洞,走到當事人的身邊,看他的衣服上有鮮血,關心,“怎麼樣?沒受傷吧?”
麥和雪一臉擔憂地望着三個人的背影,微微搖頭,“我沒事,倒是那位客人不太好的樣子。”
比不太好嚴重好多好多……
覃響控制住想咬手臂的顧相以,看他哭的身體開始了抽搐,抱住他,“沒事,沒事,我在,有什麼跟我說……”
顧相以沒辦法承受這些痛苦,能夠讓自己冷靜的唯一辦法就是自虐,發洩出來,他無法整理自己的情緒,隻能靠疼痛的幫助,推開覃響。
覃響沒敢用力對他,遭到他輕而易舉地推開自己,跌坐在一旁,看到他擡起腦袋“砰”一聲重重地磕在地闆上,“啪”鮮血炸開了……
覃響看到他還想再磕,立馬上前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讓他整個身子向後倒,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體牽制住他。
“顧相以,别傷害自己……”
顧相以聞到了鮮血的味道,是甜的,也被鮮血糊了面,流下來的是血……還是奶油?
他現在……好像回到了被父親的情人按在蛋糕裡面,差點在蛋糕裡溺死的三歲生日會上……
秦绯說從口袋裡拿出手帕交給覃響,一動不動地緊盯着顧相以被帕子擦幹淨的臉,這張臉在自己的眼睛裡面不會說話,無論做什麼情緒、表情、動作都與人形标本無異。
說來奇怪,也說得真實,秦绯說在面對第三世界時的所有的舉動都是由頭頂會下膠水雨的雲牽着,膠水雲沒有預報,摸不準什麼時間身體會變得黏糊一場。
也就是這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終點,踏上前往終點的無數條曲直道路,在行走間身上的膠水會自行失效、掉落,靠近終點,靠近第三世界,靠近顧相以,他就可以逐漸地看清自己。
但在看清自己前,先要看清的是顧相以。
頭頂的膠水雲又下雨了,讓秦绯說的身上染了濕氣,連風吹過來都沾在了膠水雨表面無法逃脫。他一直跟着顧相以上到救護車、去醫院、靜靜地在他的身邊待到了天亮,身上殘留的膠水雨才徹底消失。
“你守了一夜沒休息,接下來換我。”
覃響下了沙發,走到病床前,看着病床上熟睡,可以說是昏迷了的少年,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聲音過于微小,連本人都沒有察覺到,隻覺松了好大好大大到可以裝滿城堡的一口氣。
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轉身,入眼醫生和護士一同推門進來的畫面,這口氣又被覃響吸回了城堡,忐忑地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得到例行檢查的答案,也拉不出一個笑容,雖和病床上的少年隻見過四次面,心疼可不止四面的量。
少年站在那裡不動,像是在割掉自己的世界,掉落的小世界化作一顆種子種在人的心田,等少年稍微有點動作、或是望過來時,身體内的種子開始發芽,與這個被苦難選中的孩子,打着富有感染力的招呼。
覃響的手觸碰到顧相以的臉龐,感受他的體溫,确定他還在,最後再告訴自己一次,昨晚已經過去了,堵也堵不住的鮮血被治療好了。
病床上的少年腦袋上纏繞着一圈又一圈的繃帶,被子又蓋住了下巴,露出的除了與病床融為一體的臉色,還有通紅、腫脹地像個果核一般的眼睛,顯眼地讓剛進病房看望病人的顧絡尤一時沒忍住笑了,笑過後才問,“他是怎麼把自己磕成腦震蕩的?”
顧絡尤對于顧相以的一切舉動都挺好奇,本是入不了眼的,但他沒有前因後果的自殘引起了他的興趣,要是還沒有問出項鍊……等一下,顧絡尤走上前,掀開他被子的手被一隻手抓住。
顧絡尤本能攻擊,反手抓住覃響的手腕,靈活想鉗制住他的招式被擋下,互相對抗的力道不減。
“你想幹什麼?”覃響輕松地問,不見一點難色。
“我看看他。”顧絡尤松手,禮貌地道歉,“失禮了,本能反應。”身邊的少年沒有惹到自己,率先攻擊是不禮貌的。
“他現在受傷了,正是虛弱的時候,還望你先回避一下,别再刺激到他。”要是之前,覃響不管兩個人之間的矛盾。
但現在特殊情況,挑出腦海裡面顧相以每一次見到顧絡尤所産生的身體反應,考慮不無道理。
顧相以這一次失控硬生生把自己磕成了腦震蕩,若不是身體虛弱無力,這一磕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覃響自然擔心。
“好。”
顧絡尤同意,他也希望顧相以不要出事,不然就斷了追查項鍊的線索,何況,是顧相以恨自己,自己又不恨他,添什麼障礙?讓桦拂歐和化稍放下水果籃和早飯離開了。
覃響看到二十份不同的早餐,内心的反省上來了,剛才或許可以笑着跟顧絡尤對話,想到此,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打開門跑到樓道,停下來。
快步追上顧絡尤的背影,小聲叫他,“顧絡尤。”見人轉過身來,記着醫院裡面不能大聲喧嘩,用喚名字的同等音量說:“謝謝你的早餐。”聲音小,笑容燦爛就好了。
太陽初升,透過窗戶撒進來金箔片,蓋住了覃響的半邊身子,笑容譬如在暖陽裡牆角下婆娑的樹影中會舞動的一抹橘色,治愈親和渲染力十足。
“舉手之勞,吃得開心。”顧絡尤問,“你們今天去上課嗎?”
“不去,昨天晚上秦绯說跟校長請假了,連請了一個禮拜。”三個人都是,覃響和秦绯說兩個人想的交替是在醫院裡面,并非是在學校。
“加個微信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直說。”
覃響點頭,從口袋裡面拿出手機,發過去好友申請将他送進電梯,目送着他離開後進到病房,顧相以沒有醒來。
兩個醒着的人把顧絡尤所買的食物全部吃完後,覃響在扔垃圾前拍了一張照片,給顧絡尤發過去。
——西早:你的二十份好意都被接收了。
——顧絡尤:晚上才吃完的?
——西早:每一份的量都快溢出來了,三餐能吃完都算是好的了。
——顧絡尤:你稍等一下。
覃響等了五分鐘,收到一個表格,點進去一看是給二十份早餐美味程度評分,退出去打字。
——西早:這算調查問卷?
——顧絡尤:明天早餐的食譜。
——西早:你要接着給我們送飯?
——顧絡尤:已經和店鋪聯系好了,明天早晨送飯上門。
——西早:什麼時候聯系的?這太麻煩你了。
——顧絡尤;早上買飯的時候,同學情誼舉手之勞罷了,不用挂懷。
覃響不無緣無故收别人一毫厘、也不承情,恩仇當下受當下報要麼過後報,絕對不會白白占人便宜,跟他說。
——西早:有時間的話,我請你吃飯吧。
——顧絡尤: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