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以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存了四季的花園,遭到身邊的覃響問,“怎麼了?”
“盲人看不見,怎麼澆花?”顧相以有此疑惑,一路走來,都有盲人将水澆到了他們的身上,無需細心觀察,粗略掃一眼就能看到各花各有各的水坑,這般無人看管、無人幫助、全是盲人的花園,能活幾天?
“花園裡面不缺花,我二叔以自己的錢,給了殘疾人生計。”秦绯說解釋,不需要醞釀、瞻前顧後的隻有回答。
“哦。”顧相以轉身進入童泰禾宮,在如巨人家一般的古堡裡面待習慣了,對大空間沒看幾眼,對着十八道湯的晚餐是移不開眼睛。
等他們去餐廳吃飯的人走遠了,專門給自己準備的房間裡面隻剩下兩個人時,顧相以厭惡到不想多話,隻出口一個“滾”字。
往常在顧家也是這般的餐食,比那多一個步驟的是——三十分鐘的強制等待,在顧相以的世界裡沒有強制這一說,異常的改動令他抗拒。
他不是傻子,很清楚秦绯說在對自己的身體進行改造、推掉十七年的牆體,但顧相以不接受陌生的、不安地躁動。
他會按時吃飯,他現在不想也不能出事,可極其地讨厭被人堵住門口,這件事情不加以制止,時間會從剛開始的三十分鐘變成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顧相以不願意僵持不下,從而在一動不動中逐漸成為秦绯說心目中理想的模樣。
他是顧相以,和秦绯說沒有幹系,也不會變成他想看到的模樣,所以,秦绯說要清楚的是,他沒有任何資格插手自己的成長,讓他跟随是自己沒适應這個世界陷入的顧家誤區,其中不乏金錢交易下的默許,這不代表秦绯說就能爬到自己的頭上。
顧相以決心今天這頓晚餐給呆子立自己的規矩,打定了主意坐到凳子上,不動,他從來沒有試過這一招,不知道效果如何,在等待。
他能等得,秦绯說等不得,趁着湯還熱給他盛了一碗,放到他的面前,把調羹放正,站在他的身邊等他喝,見到他不動,不敢下手,以往顧相以都是自己喝,這是安全模式。
秦绯說又等了一會兒,掐着時間計算着溫度快涼時,端起來舀一勺湯,喂到他的嘴邊。
“啪啦”一聲,他把湯打翻了,這是第一次沒喝湯前就打翻了廚具,怎麼和以前的對調了?
顧相以得到答案了,既然這個呆子想讓自己吃飯,那用自己的身體威脅,倒也會有成效,仰起頭看着他,眼中不受控制就會出現厭惡,語氣也變得生硬,“秦绯說,我吃完飯就要吐,你若是阻攔我,我便不進一口食。”
這個呆子總不能給自己打營養針、強迫給自己喂食吧?在顧家,雖說是強迫,實則力度都不如一根頭發絲落到皮膚上,至于呆子!他敢!一個變态敢碰自己!
顧相以想過餓死、撐死,還沒有付諸行動,就被爺爺預測到了,精準的控制食量、專人看護,密不透風,連想法都無法滲透。
“吃了吐,活不長。”秦绯說簡單明了的概括下是醫生啰嗦的,‘他這等反應是心理障礙加長久形成習慣的生理反應,能活到現在全靠大量的藥材和補品吊命,如果不加以改善的話,最多活到二十出頭。’
“我想讓你活。”
“可我不想活。”顧相以沒想過活,他注定會消失在這個世間,還白費功夫幹什麼?
“對不起。”
“什麼?”
他的話和動作都極快,快到顧相以來不及反應人兒就面對面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不是親密是禁锢,顧相以的臉頰被他的手給捏住,果然會強迫。
他的力氣本身就小極了,加上一身的傷,如何也擰不過,唯有緊閉的牙關算是不負衆望,幸好牙整齊,隻要合上湯進不來。
顧相以打落調羹,湯不在嘴邊才開口:“秦绯說,從我身上滾下去!”
秦绯說沒有情緒,也看不懂、聽不懂人的情緒,不知道他是生氣、開心、悲傷、求饒、求救……僅憑入耳的一句話,怎麼敢私自裹上自己以為的外衣?正因如此,隻有動作是簡單的。
“混蛋!”顧相以見他還打算強制喂自己,氣地咒罵了一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嗯?”秦绯說的語氣跟上了,手上的動作不停,感受到他還有呼吸,一口一口一口地喂進去……
顧相以一口一口一口地喝下去,這比全身的疼痛加起來都要命,有幾瞬間是有感知的,他吐了,又被人擦掉,直到清醒過來,看清身邊人是誰後,身上的痛苦自欺欺人的沒有了。
顧相以伸出手,碰到了爸爸的臉頰,無意識地說:“别露出這種眼神。”他輕皺着眉,眸中軟化的讓瞳孔都快流下來了,顧相以看了心裡不是滋味,眼角被覃響擦去了眼淚,才知曉自己哭了。
“對不起。”
“我在你的面前,總是控制不住眼淚。”
“沒關系,我早知道了,你呀,一見我就哭,都讓我不知道怎麼辦了,難不成要讓我把……”覃響的話一頓,低頭看着撲進自己懷中的人,笑着抱他,摸着他的腦袋,繼續未說完的話,“所有哄人的方法都用上,才能換得你一個笑容嗎?”
“可真是……好犯規啊。”覃響的胸膛濕得不成樣子了,不斷地暖意滲透衣服,讓皮膚也嘗到了難過,這個人是不是以為隻要不大聲哭,就不會被自己發現?但哭到快窒息的聲音更令人揪心,不如發聲大哭一場,是不是啊,顧相以。
覃響放大講故事的聲音,成為了一個沒有回音的山谷。
“最近森林中有好多小動物吓得都不敢休息了,生怕有鬼影出現在窗邊将自己抓走。
小兔子聽到了這個消息,決定親自查看一番,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
它詢問了看到鬼影的小動物們,這個鬼影好像專門吓唬小朋友,沒有讓大人發現,小朋友不敢睜眼,小兔子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隻得每天在不同的小動物家裡休息,守株待兔。
這一天夜裡,讓小兔子等到了。
身旁的小動物在床上瑟瑟發抖,小兔子蹲下身,躲避掉鬼影的眼睛,害怕打草驚蛇,貓着身子打開門……”
覃響被一陣兒跑步、開關門的聲音吵醒了,他家裡人沒有少的時候,和多人都睡習慣了,睡覺途中的包容可謂是海納百川。但這陣兒聲響未免太大了,就怕驚不醒人,這麼大的聲音?莫不是顧相以和顧絡尤兩個人之間又發生什麼矛盾了?
顧絡尤不擔心,實力強悍,心裡總歸是惦記着沒有幾兩力氣心底善良不願意傷害别人的顧相以,如此想着,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子,看向左側,床鋪倒是整齊地空無一人,像是所講的故事是自言自語。
覃響剛睜眼,看到一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點點陌生的人兒朝自己跑來,求救,“有人追我,你幫幫我。”
“這不該我管。”覃響隻是一個客人,在主人家的地盤上發生的所有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都要禮貌性地回避,别說其它可以做主的事情了,絕對不可能沾的,這與遊輪上不同。
“砰。”門被打開,進來關門的是在遊輪上有過兩面之緣的人。
第一面是自己擋住了他的去路。
第二面是在甲闆上,還未靠岸就打算跳下海域,被自己攔了一下沒攔住。還好遊輪離童泰禾不遠,他們有個着陸的地方,不過這是秦绯說叔叔的家,他們怎麼能進來的?是認識嗎?
先進來的男子四處尋找躲藏的地方,和跳海一般,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時不時扭頭看一眼除了是在浪費時間,還會增加壓迫感,從而慌不擇路,但此時此刻他可以放下心,因為比起他,追人者好像更對覃響感興趣。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