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顧相以抓住覃響的手,眼睛裡面亂地都有了割裂感,像是風化形成為了刀子,吹進了他睜着的眼睛裡,十分清楚地“滋啦”一聲,在眼睛裡劃開了一道口子。裂開的縫隙裡面是一罐又一罐的淚珠子,正随着顫抖的眼球來回地擠壓。
一個什麼都沒有,連眼淚都能成為生命源泉的世界裡,住着一個少年,也隻住着一個少年,隔着一個世界喊話,有太多太多的難言之隐的外界因素的阻擋。
少年是個聰明的少年,想到了這一層,情緒被封了口,封口費就是倒退進身體裡面的血液。
顧相以咽下一口湧上來的血,松開他的手,不行不行不行,光有動作不行,情緒收不回來,情緒、情緒默念着,選擇了日常的辦法。
他的力氣很小,但把隔着一層衣服的大腿給抓破了,握了一手的濕潤,位置越來越大,大到“啪”一聲,手背挨了一下打,這才如夢初醒。
在顧相以的世界裡,以疼痛來緩解情緒是再正确不過的事情,為什麼正确,是因為這是他唯一一個不被情緒殺死的辦法,他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替代,唯一的答案怎麼可能是錯誤的!既然不是錯誤的,為什麼不敢看爸爸?
“你們是跟着秦夫人一起來迎接我們的嗎?”華鳴葉走上前救場,捏着顧相以的後脖頸,把他拉入自己的身旁,在肩膀即将碰到的時候,微微往後退了一下,怕碰到顧相以的傷口,簡單地潤滑一下氣氛,也救一下還想繼續自殘的人兒。
“不是,我們跟秦先生告别了,正準備離開童泰禾島。”覃響現在的笑容像極了打勻的雞蛋,減少了以前的完整度,見過幾次面的人不至于能夠直接或間接影響覃響的情緒。
他身邊的人太多太多了,每一個接觸過且不同性子的人,都在精心地養着他強大、穩定的内核,正因如此,才會為顧相以自殘的行為有所動容。
全是愛的世界和隻有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八十……任意的數值相比都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别提世界裡是零的愛意值了,完全的兩個世界,是覃響從未見過的新世界。
現在人多不好簡單聊聊的新世界被他暫時擱下,點頭回應華鳴葉問,“你們都要走?”的言論。
一行人結伴來到童泰禾島,又同時地離去,每個人都剛剛好的時間透露着一絲怪異。
尤其是華鳴葉,他清楚梅憐身邊的朋友遭遇到了什麼事情後,更加懷疑其中有什麼秘密了,還十分要緊,否則不會連夜離開這個安全島。但梅憐的離開,不管是去哪裡,反倒是給自己增加了可以相處的機會。
華鳴葉看明白了,不說,卻被顧相以攔下了。
“我找到了偷我項鍊的小偷,就在童泰禾島上,我不會離開,直至找到項鍊為止。”話說的義正言辭,實際上項鍊隻是留下來的一個說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假。
離開這個舉動很奇怪,父親選擇跟在爸爸的身邊,沒有來找自己,便笃定了自己一定會來童泰禾島找爸爸,隻需要等待即可。但他沒有等到自己就要走,可以說父親認為隻守着爸爸就行,也能說爸爸要去彩虹島找自己,順勢跟着,都是較好的理由,卻說不通。
淩晨秦绯說和爸爸互通的消息,為何現在才動身?既然選擇動身,怎麼不早點找自己?中間定是有什麼事情絆住了腳,迷路,迷路一天顯然不可能,這是秦家,有秦绯說這層關系在,秦家的人不會不幫忙。
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麼,才會讓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就想找自己的爸爸延遲至現在。結合自己觀察到的,盲人澆花、童泰禾宮的房間窗戶是鎖死的、所到之處門都沒有把手,一個堪比宮殿般存在的地方,如入無人之境,很奇怪,還有門前的花園,那應該是個迷宮。
由此推斷,其中必定暗藏玄機,顧相以不想破解謎團,隻想困住父親保護爸爸,既然這裡很難走出去,那就留下來吧。
“那就麻煩你,在這裡久待了。”穗梨說了要還他的救命之恩,如今有了線索,還是在自己家的區域,義不容辭,同時,也想幫助秦绯說留住顧相以。
顧相以的眼睛看向的是顧絡尤,厭惡大過了理智,偏頭不看他。
明晃晃地挑釁,顧絡尤笑着接了,項鍊隻是一個激自己留在這裡的借口,想借刀殺人,打錯算盤了,但凡自己要離去的話,顧相以會下不來台,一向紳士的顧絡尤見不得這副場景,說得格外好聽,“我留下來幫忙。”
覃響轉頭,面色有些凝重,疑惑地挑眉,讓顧絡尤看到了,邀請,“留下來一起幫忙嗎?”
“别聽他的,我不需要你幫忙,你和其他人一起離開這裡,不能耽誤了學業。”顧相以沒有未來,覃響有,不能因為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而浪費掉自己的時間,父親!果然惡心,明知道有危險,還要将無辜的人拉下水。
“不耽誤,海德中學線上同步課程和作業,非常方便。”顧絡尤在旁邊寬心,是給顧相以說的,關于網課,覃響也知道,并且還會留下來,不是聽他們的。
覃響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他聽從了内心的聲音,選擇留下來,不論顧絡尤開不開這個口。
顧相以沒有再說,也不會說第二遍。
“穗姐姐,我能請求留下來嗎?”梅憐的心思有部分人心照不宣,其中不乏看到她送顧相以貼紙的覃響。把他們要離去的原因跟她說了,她還是決定留下來,旁人也不好插手,想插手的隻有在意的人。
“跟我回彩虹島我能幫助你,留下來幹嘛?”華鳴葉摟着情敵說話,落在人的眼睛裡總覺得是在挑釁。
何況在梅憐的眼睛裡,某人的性格是上不了台面的,對他一向是不理或者是譏諷的,礙于一見鐘情的人在眼前,哪種方式都不合适,間接開口,“我因為一點私事留下來,會長太忙了,就不麻煩會長了。”
“是啊,我太忙了,隻能也留下來忙裡偷閑了。”
“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想留多久,留多久。”主人家發話了,一群本來想走的人隻當是出來賞了景,又回去了。
覃響和華鳴葉并肩走,問他問題,“你怎麼跟着來了?我還以為你會住在家裡。”
“離家出走了。”華鳴葉的坦誠不分人,真正分人的是笑容,他在覃響身邊的笑容不濃,極輕極淡,望一眼便嗅到了若隐若現的香味,自有一股名為安逸的親和力。随即還有咬字、聲調,都在說着身旁的少年是他用真心對待的朋友。
覃響的朋友有很多,華鳴葉的朋友隻有覃響一位,有幾次離家出走,或是不想回家,都會窩在覃家武館的台階上,已經成為習慣的離家出走,不值得驚訝,倒是……
華鳴葉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腿,走在他的面前,蹲下,“趁我還願意,上來。”
覃響不跟他客氣,趴在他的背上,和他的腦袋湊在一起說話,“你有不願意的時候嗎。”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不大,像是竊竊私語,畫面感很好,所有人都看到了,除了養眼,還有一個不約而同的想法——可愛。
覃響的下巴擱在華鳴葉的頭頂,一同眺望景色、一同被風吹着,一樣的服裝,跟兩隻趴趴貓似的,适合被人抱在懷裡,叫人看得心軟軟。
慢慢的,他們兩個從尾巴變成了腦袋,走在了最前方成為了領頭,自願落在最後的是顧絡尤,不增他人——明确指向顧相以的怒氣,也方便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