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靈魂地去接觸一個人,包括你有獨立思想,卻為了所愛的人讓步,都是很危險的,你這般信任、依賴我,如果我是一個壞人,你不是倒大黴了?”
眼前的少年對自己忠誠得可怕,要是用話語尚還有幾分虛假,反倒讓覃響安心,但他全身的下意識反應都表達了真實,覃響避無可避,有點擔心以後會有問題,提前說明。
依賴越高,越不是好事,不管是依賴者還是被依賴者,即使其中一方是覃響。
顧相以明白他的意思,爸爸竟然和自己的想法一樣,都希望對方隻是對方,不用成為任何人,相同的思想,添了一把心中對于父子情的信心。沒有過愛,便是靠近也覺得和過去的自己和解了一部分。
顧相以很好哄的,隻要爸爸在,自己就可以哄自己,七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隻是後面爸爸不在了,他便不想哄自己了。
現在沒有了父子這層關系,自己還抱着這層身份去和爸爸相處,對于爸爸來講是操不完的心,隻可惜,顧相以不想說,當成陌生人一樣點頭,“我會掌握好分寸的。”
覃響的眼睛無意間掃描到了站在門口的人,懷中還抱着放不下的禮物盒,應該是給顧相以的賠禮,就不占用顧相以過多的時間了,輕聲道:“去和秦绯說聊聊吧。”
覃響從華鳴葉那裡聽到他們兩個人因為自己吵架了的消息,又從他那裡聽到兩個人已經和好了,還以為是需要大人勸架的兩位小朋友,沒想到小朋友已經成長了。
“好。”顧相以隻是聽覃響的,行動上卻沒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呆子,有什麼好聊的?他除了爸爸,誰也不想多搭理。微抿的嘴唇表現出了内心地抗擊,跳過禮物盒的那一段,接下來這一段是過不去的——吃飯。和說了不聽的呆子交流不了一點,但也沒有拒絕爸爸的離去和秦绯說的進入。
“不放下嗎?”顧相以主動開口,每一次秦绯說所散發的呆氣都能讓他找到話口,譬如現在,都已經坐到沙發上了,面前就是茶幾,還抱着禮物盒不放,似乎進入童泰禾宮的大門就能放下了。
這難道是呆子引自己說話的一種方法?還是真得呆?秦绯說不像是個擅于言辭的人,相處中的寥寥幾語和說一句做一句的放下禮物盒的動作,讓顧相以更加的偏向後者。
秦绯說坐到沙發和茶幾之間銜接着的地闆上,指尖沿着禮物盒上木雕的煙花紋路行走,這是華鳴葉跟他透露的,顧相以有可能喜歡煙花,可惜他看不出來喜歡不喜歡。
在他的眼中,每一個人都是一棵樹,種在了自己的森林中,沒有規定地自由生長是他接納的,縱容的,但他看不到樹木長大後的樣子,哪怕樹木能夠遮住夏日,都不會為他減少一絲溫度。
他所能看到的隻有最初的模樣。把人的樣貌比作樹木,情緒代入樹木成長之後的樣子,就很好理解——
秦绯說看不到、感受不到、也沒有一點情緒,能夠存在于世界上,也隻供存在,正因如此,在面對顧相以的時候,鮮少開口。怕這些年來唯一一個能讓自己看懂表情的人,如自己的母親般消失在人間。
可惜,隻能看懂一種,便是他想自殺時的表情,如此,回溯過往,每一次撞擊他,都是看懂了他的表情。其餘……依舊沒有,也不敢發問面前的少年接受不接受禮物,隻能僵着。
萬幸顧相以不是一個悶葫蘆,開口發問,“裡面是什麼?”不想說話和不能說話、不會說話是有差别的,顧相以屬于第一種——不想說話。
禮物盒裡面是什麼,顧相以在秦绯說打開前沒有好奇和期待,當真正入眼了裡面的東西時愣住了,極難說是一種什麼心情,是以前完全沒有過的。連帶着瞳孔都四處亂瞟,微張的嘴唇和快頻率地眨眼,好像有一個小人兒從眼睛裡面跑到了禮物上,引的他眼花缭亂,心神不甯,更陷入沉默了。
該怎麼說?
顧相以看着木雕人像的海浪底座,犯難地抓了抓頭發,沒有松手,保持這個姿勢,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夾在指間的發絲,微微地呼出一口氣後,本想着是為接下來打算說的話做提前準備,沒曾想自己被自己擺了一道,呼出一口氣後就沒有下文了。
“是不是,該吃飯了?”
“嗯。”
顧相以見他把禮物合起來打算拿走,趕忙說:“我拿。”能主動要求拿到手裡,便是很喜歡了,隻是送禮物的人不知道,隻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了,送給他就是他的東西了,自己拿自己的東西說得過去。
秦绯說不問,不在乎他什麼反應,隻要他在就好,跟在他的身後,不向往常一樣随着他走,這一次主動開口指引他的方向,将他帶領到了小餐廳裡面,家裡要比外面危險一些,自當是看好的。
到了小餐廳裡面,主位上隻有穗梨一個人,顧相以扭頭看了秦绯說一眼,話不用出口,所見所望就是一場人類所知地無聲交流。
“我二叔和他們在大餐廳裡吃飯,我們在小餐廳。”秦绯說隻能說到這裡了,并不是原因不好說,是因為他也不了解。
從記事起,每一次隻要來到童泰禾宮都是二嬸陪着他吃飯,以前問過二叔不一起吃飯嗎?一次兩次說是工作,說的工作多了,秦绯說大約明白了什麼,也就不問了,具體是為何,隻有穗梨知曉。
“吃飯吧,别涼了。”以往都是穗梨和秦绯說兩個人,如今加的第三個人是他主動邀請的,非要說一點愛屋及烏也未嘗不可,隻是沒有報恩來得準确。
“嗯。”秦绯說跟站着的顧相以說了聲,“坐吧。”兩個字讓顧相以輕微地皺眉,擰出的皆是防備心理,想讓自己活下去的人一向不會放棄,雖然呆子不是顧家的人,但同樣的心思更透明。
顧相以坐下,夾起秦绯說夾在自己眼前盤子裡面的東坡肉,色香味俱全卻極難入口,秦绯說突然改動的方法對自己來說是一步險棋。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隻喝湯尚有餘地,吃完主食連一分鐘的時間都堅持不到,如果秦绯說還打着想要自己消化的三十分鐘時間,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自己堅持,可能隻剩下一種辦法了——強迫,那便看看誰能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