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露出來的,一但露出來被父親看到,那麼父親便會以為自己沒有威脅,無所顧忌地對爸爸,已經有了這麼些年了,總不能還是以往的顧相以,沒有一點長進。
顧相以想進到衛生間裡面,隔絕自己外露的這份膽怯,但當真的進到衛生間裡面、吐掉食物時,晶瑩剔透的淚珠落進了嘔吐物裡面,被砸散。
他的心如往常一樣,被生揪到變形得難受。
這不就是逃嗎?
明明承受暴力已經是十年的日常了,怎麼時隔了七年,還似活在了那十年裡。
顧相以的後背被人拍着,是在吐完後清洗自己時才後知後覺感受到的,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打自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想理解、不想問,想快點到達爸爸的身邊,剛擡腳,讓話給絆住了。
“顧相以嗎?很好聽的名字。”
顧相以以前沒有問過自己的名字是誰起的,也沒想過探究内含着什麼盼望,都沒有人想要叫,就失去了一部分意義。現在由外人叫出來,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顧相以竟然明白了,一個謊言成性的名字,自然是父親起的。
任誰聽到名字是相以,定會想到取自相濡以沫,看上去,是個充滿愛的名字,這正是父親的心機!這樣子他的多面就不會被人發現!
婚内出軌、和第三者一起家暴自己的丈夫、謀害了未出世的孩子!真地好可恨,真得好惡心,憑什麼他這麼作踐人!
不僅面對着是爸爸,無論是誰,都不能承受着這樁樁件件生活裡地折磨!想幫爸爸,不僅幫爸爸,在自己的曾經、遠方的未來裡遭受過地傷害,隻有顧相以一個就夠了,别再有下一個顧相以。
這麼想着,不知怎麼該回答的話,也能說上來了。
“嗯,一個念出來很好聽的名字。”一個名字在外人的眼裡,看不到過去、望不到未來,但卻是最能直觀感受到其靈魂的,認為這個名字本就是在愛裡的象征也無可厚非。隻是顧相以一向執拗,揣着真相應和不了一點。
“你剛才想打我,怎麼又停手了?”想打是真的想打,若非顧相以察覺到不對轉頭,怕是現在已經暈了過去。
“我以為你是童泰禾宮裡的人,幸好你轉過來了,不然要真敲暈了你,都不知怎麼和覃響交代了。”
隻有覃響這個名字,能得顧相以轉過身,重視且珍惜地詢問,“你認識他?”
“見過面的關系,認識談不上,倒是你,是覃響的親戚嗎?和他長得很像。”
“不是。”顧相以轉身,想走的時候,被他的說話聲絆住,“外面被綁起來的人是我患有精神病的弟弟,你們盡管離去就好。”
“嗯。”顧相以答應下來,不需要他提也不會插手,主家都不管的事情,客人管什麼。
走出衛生間,眼前有兩個不想搭理、且令人頭疼的人,直徑略過看都不看一眼,到達覃響的身邊,關心,“晚飯吃飽了嗎?”
“吃飽了,和顧絡尤一起下來消食。”覃響深知顧相以和顧絡尤之間有單方面的隔閡,不避諱地提及。
且不說已經看到了再撒謊也無用,從一開始覃響就沒有打算因為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人疏遠另一個人,雖說輪不到自己疏遠,但還是不刻意地遠離。見面、聊天這些平常事,要是顧及另一個人的想法變成罕見事,那可是真稀奇。
覃響一向不主動分享、共同承擔一個人單方面的矛盾,這話想來顧相以也清楚。他讨厭顧絡尤,但沒有強制讓自己不要跟顧絡尤接觸,許是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不久,不好意思,又或許是,他極其尊重人的想法,想到此,覃響擡手,在碰到他腦袋的時候問。
“我能趕在風吹亂你的頭發前,提前揉亂嗎?”
“嗯。”
是……摸頭嗎?
不是摸,是揉。
顧相以閉眸,有些不知道怎麼面對,被摸頭,揉腦袋此類的動作在記憶中是沒有的,爺爺奶奶雖然寵愛自己,但因為自己不怎麼親近人、略微有些敏感的性子,讓他們也不敢貿然地碰自己,怕刺激到自己。
這算是第一次,還是爸爸揉自己的,好像身體裡面有一點想要開心的情緒存在了,但又不夠,是會有點矛盾的。以前的妄想如今輕而易舉地就能得到,不僅是為自己覺得悲傷,更是心疼爸爸,是不是太痛了,才會丢失自己的性格來緩解傷口。
有了十七年的經曆,顧相以是享受不了單純快樂的。在旁人眼裡看起來簡單的事情,在他的身上過濾一遍,都會變成複雜、或是悲傷的事情。這樣子的人,這樣子的顧相以,最适合的便是獨處,或是待在父親的身邊,總之……不能是爸爸。
“顧相以。”覃響輕叫了一聲。
“在。”顧相以本能地回複,百分百的真心,就是卸不下原地踏步、甚至在後退的負重思想,仔細聽着身邊的人反問。
“童泰禾宮裡的花園不美嗎?”
“沒看。”顧相以誠實。
“童泰禾島上的星空不璀璨嗎?”
“沒看。”再再誠實。
“你聽到海浪的聲音了嗎?”
“沒聽。”再而三得誠實。
“我也沒看、沒看、沒聽,顧相以,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啊,你給我一個答案行嗎?”覃響的笑容和話,自動組裝成了一首美麗的、在信封裡面安詳,寄往未知島嶼、寄給未知收信人的秘密詩,美好、神秘、讓人富有期待感。
和顧相以在五歲那年撿到一台錄影機裡面的覃響一樣,鏡頭裡面的人調整好了角度後,出現了一個青年,青年便是青年,頭發都淩厲地扒在了脖子處,跟無數個“小戰士”似地守護着青年,生怕别人欺負了自家的主人,正因頭發過于厲害,顯得青年脆弱,連風的重量都拎不起來。
橙色的光線充滿了鏡頭,風吹來打了個樣,本想給力一點吹出讓作者絞盡腦汁都無法形容的景色,不料領路先風失誤,一朝失誤朝朝失誤,吹出了個殘次品,讓青年也跟着接受了鏡頭無言的語言攻擊。
青年被吹得亂糟糟的,人的色彩都抵不上風吹起被照成橙色的頭發絲吸睛,背後傳來海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