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绯說把動物假花收起來的模樣,軟的不像話,好似這些沒有生命力的比有生命力在他面前坐着的顧相以都重要,自然,比對的是他的話語。
雖然秦绯說沒有情緒,可說出的話、每一個字固執又強勢,和自己不遑多讓,至于實際上動作,又比假花收起來的模樣仔細,天大的力氣也全部系在了死結上。
“你還要剪其他形狀嗎?”
顧相以意識到和秦绯說說話,心裡有百份心思、就要說上千份心思的話,以防他誤會自己善良啊、為别人着想啊、對他好啊等等等等,讓他有了自己終将離不開他這個大錯特錯的判斷與想法。
要是沒有他那番話,顧相以也不用多費口舌,拿起剪下來的假花邊邊,開口,“摘下你的眼鏡。”
“我想看見你。”
“我想扔你。”顧相以晃晃手中的假花,不妥協。
“你擡起手。”
想讓他做事情之前,自己還得聽他的話,應他的動作,很公平。所以,顧相以沒有說話,由他拽着手腕上的向日葵手繩,他親手戴上的那刻,想過以後可以這樣子拉着自己了吧。
顧相以故意将假花扔他的眼睛上,想看他閉着眼睛,眼鏡就不能存在。
“我們一開始說的是圓形和其他形狀,圓形我們都有參與,其他形狀隻有我一個人在剪,如果嘗試過後其他形狀比圓形更好看一點。那麼,玻璃球裡面隻有我的傑作,我想問你,要剪一些其他形狀的嗎?”
秦绯說邊聽他的話、邊承受着他的力道,模糊的視線裡,假花都自帶了一層濾鏡,像是光點般漂浮,離近了,是各類的顔色、各類形狀的邊框,圈住了自己的眼睛。
更像是在為自己的眼睛挑選不同的相框,比較、篩選了一堆落在了石桌上的眼鏡表面,從開始的一朵、兩朵、朵朵又朵朵過後,已經看不清假花下是什麼物件。
一陣兒風吹來,秦绯說怕落在眼鏡上的假花被吹飛,浪費了顧相以的心血,伸出手擋在右邊形成一堵牆,讓假花在眼鏡上有聲音地翻飛,趁着一些聲音開口。
“你想讓我剪嗎。”
“想啊,這是你的家,不能出現我一個人制作出來的東西。”
風大的假花似乎能“翻牆而出”,秦绯說兩隻手護住眼鏡,說:“你要是不嫌棄,可以把我的家,當做自己的家。”
“我嫌棄,秦家太小了,放不下我。”顧相以不是戲谑之類的話,是實話,秦家在他的眼裡看來就是很小,這是應秦绯說的話,接下來有自己的話,“你的家,成為不了我的家,我有家。”
“你會回家嗎。”
顧相以沉思了幾秒後回答,“會吧。”
“你回家的那一天,提前告訴我,我準備行李。”
“跟我回家啊?”
“嗯。”
這個呆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回哪個家,敢跟着自己,真是大膽,不管是哪個家,顧相以都會拒絕他。在這個時空裡,自己就是人們能看到的屬于鬼魂的存在,孤魂野鬼,哪裡來的家。直接拒絕他?何苦讓他從現在就開始警惕,答應是不可能的,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我什麼都有,你什麼都不需要準備。”
“别說了。”顧相以阻止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好。” 秦绯說張開雙手,跟他說,“你看,你給我的,都在。”沒有一片假花被吹走,被保護得很好。
“我砸的是金子嗎?讓你的臉上落了金花,不知羞恥地炫耀開得絢麗。”顧相以點出來,讓他謹慎用詞,也不想讓他誤解這個動作的意圖,萬一以後有人拿東西扔他,他可不能像現在這樣,以為是給。
“嗯。”秦绯說點頭了。
顧相以擡頭,望着涼亭頂部,上面似乎有鳥兒築巢般讓人目不轉睛。等到低頭的這一刻,秦绯說戴上了眼鏡,那些砸向他的假花無影蹤,留在桌面的隻有他剪好的形狀,比自己的工整、好看,就是衣服的口袋有些鼓,真把假花當金子了。
都剪好了,顧相以和秦绯說開始試驗哪一種形狀好看,顧相以設計出來的圖紙所需要的物件全部都買齊了,安裝後和秦绯說合作挂在門口。
試了圓形後又試其他形狀的,顧相以包括了秦绯說,一緻認為圓形好看,就正式地裝飾好,挂在門裡面。
兩個人并肩站立在院子裡,此刻正是一天中獨屬于晚霞的時間,難搞的晚霞色讓看向顧相以臉龐的秦绯說眼中也充滿了橘黃色,像從橘子樹上掉落下來的橘子一樣,依依不舍離開生長的地方。
縱使等風吹來,門口風鈴中間的玻璃球裡面的假花瓣随風起,在玻璃球裡面流轉。
顧相以一轉頭,發現如此好的風景,親手做出來的風景,都吸引不到秦绯說,這樣子怎麼可以。
“看風鈴。”
“你站在風鈴下。”
顧相以聽他的話,走過去轉身,看他的眼睛看了風鈴後問,“風鈴好看嗎?”
“好看。”
“和你家,相配嗎?”
“相配,還有你,你也相配。”
這人兒說的話,總給人毫不掩飾的驚喜,想讓自己留下來的心思太明顯了,自己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能被他找到空隙,見縫插話。你家我家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顧相以不想重新提起,沒有結果的事情沒必要說出來。
“種真花吧,别誤了吃飯。”
買花的時候,顧相以問秦绯說買種子自己栽種,還是購買成品,他說是種子,不管是什麼話,他從來不藏在心裡,直接當面就說了買種子的目的,這個目的,顧相以沒有辦法和他一起完成。
他想吊自己的胃口,等來年的這一天,還能一起來到落袋谷,看種滿院子的花。親手栽下去的花,隻是一瞬,沒有感情,怎麼會來,何況,來年自己應該不在這個世界了,說不定過幾天就不在了。
顧相以坐在秋千上,晃着、想着,不是為了自己即将離開這個世界而悲傷,這個世界留不住自己,就像是他不喜歡這個世界一樣,自然、沒有沖突到好似本該如此。隻是在哀愁,該怎麼讓秦绯說離開自己的身邊,被他視線注視的自己,寸步難行。
不久前,秦绯說說過報警。
顧相以不想這樣子,即使自己不久後可能會死亡,罪名也将不成立。哪怕罪名不大,隻是拘留,也不行!一個沒有錯的人,不能踏進警察局,他不會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标就去利用、傷害他人,這不是他的底線,他認為這是基本的。
正因如此,才犯難,擡頭望着飄過來的一片烏雲,像隻烏鴉一樣盤旋鳴叫,還未成型的想法被小雨融化了。
顧相以微瞪眼睛,一下子變灰暗的世界,讓他的眼睛裡出現了火星子,聲音比起平時高昂了幾分。
“秦绯說,下雨了!”
顧相以站起身子,第一先關注的是還未種完花的秦绯說:“進房間裡去吧,你額頭上的傷,不宜沾水。”
秦绯說從地裡擡起頭,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雨中把雨水當成幸福去接收的顧相以,除了幸福,他想不出來他為什麼要用受傷的手去接水,又為什麼知道傷口不宜沾水,還是不避雨,想着,他問出來,“你現在,開心嗎。”
“隻是覺得新奇,我這是第一次看雨。”
“你的家鄉,不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