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以該如何跟他說,珞未都下雨,隻是那些年自己的眼中隻有自殺,如果外面下刀子的話,才會吸引到當時的自己,現在他自我勸告不能死,自然希望下雨了,也會為了雨而動容。
秦绯說宛如一個瞎子,看不到顧相以臉上的情緒,他正在和雨水玩耍,不急,把剩下的花種栽完後再次擡頭看向他,他在雨中蕩秋千,蕩得極高。
這個環境有些陰霾,沒有因為誰變得明媚起來,但秦绯說覺得,陰霾是很好的選擇,明媚也可在雨天裡開花。
顧相以越蕩越低、越蕩越低,在看到秦绯說種完花、看向自己的那一秒,他停下來,叫秦绯說一起回到房間裡面,重新給他包紮傷口,順便洗掉身上的泥土和血迹。
顧相以躺在床上,側眸,一直看着秦绯說,這個人正在做限制自己行動的工具,親身體驗不說,還要親眼看着捆綁自己的工具出現,還是第一次。離開顧家,每一件事情幾乎都是自己的第一次,沒有任何感受,都是活着,哪裡有什麼高低。
“坐起來,把衣服掀起來。”
顧相以聽的一句一句,做起來也是一句一句,掀起來自己的睡衣,露出腰腹,配合秦绯說使用腰帶量腰圍,給他下了限制距離,不要趁此機會就碰自己。
“我這般限制你,你讨厭嗎。”
秦绯說做的,連顧家對顧相以的億分之一都沒有,哪裡排得上讨厭,誠實。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前提是我願意,你不能強迫我,哪怕是為我好。我默許你對我的一切,不代表我屬于你,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不需要你告訴我怎麼樣才是對我好,你能做到的。”
譬如,吃飯,他會想辦法給自己增添阻力,不再是直接強制性投喂,顧相以厭惡那種行為。可在自己活着、秦绯說還跟着自己的時候,一定會有那天出現,能做到,就是不知道能做多久。
不過,應該不可能,自己是個不一定有明天的人,今天沒有強制就不能貸款未來,讓未來有可能做出這些舉動的秦绯說委屈了現在的秦绯說,更何況這還是自己對秦绯說性格的預知和判斷,沒有親眼見過,就不能提前預防。
“我怕吓着你,慢慢來。”
秦绯說迄今為止做的每一個行為,無論是放在誰的身上,都是恐怖、難以令人接受的存在。他知道這樣子不好、自己是在違法,但他控制不住。想要得很多很多,又怕一下子多了,讓人精神渙散,隻好一步又一步地試探,他能接受的範圍,再一步一步擴大他能接受的範圍。
可似乎,他沒有範圍。
即使是真話,也不能信。
隻有這樣子,才能保護第三世界。
但秦绯說仍想試探。
“我做好的腰帶,你晚上睡覺也能佩戴嗎。”
“能。”顧相以沒有覺得有什麼,而且,他的睡姿很好,不會發出響聲的。
“謝謝你。”
秦绯說衷心感謝,顧相以也是衷心的,“不客氣。”
快到吃飯的時間點,顧相以換衣服,秦绯說拿的都是同衣櫃裡的衣服,他拿自己以前穿過的灰色衛衣和牛仔褲。剛穿上褲子,就看到秦绯說迫不及待想要嘗試那個腰帶。
配合地把衣服掀起來,見他扣上了腰帶,拿手一碰透明空心玻璃球,相鄰的玻璃球之間就産生了碰撞,悅耳動人不是顧相以該考慮的,秦绯說覺得不吵就好。
秦绯說把腰帶穿了孔,再用繩子捆住購買的透明空心玻璃球,使它自然下垂,距離挨得很近,一走路、風一吹就會發生碰撞,這是秦绯說想要的效果。特意上手試了試,當玻璃球發生碰撞的時候,裡面的動物形狀假花也會動,這是顧相以設計風鈴時給自己的靈感。
顧相以放下衣服,沒蓋住玻璃球,看上去像是個極其漂亮的裝飾,獨一家的鈴铛。
“收拾好了,去吃飯吧。”
“你别吃,下午回家的路上,我買了菜,等我吃完飯回到家給你做。”
“好。”在他的家裡,自然是聽他的。
“我們走吧。”顧相以起身,随着走動,垂落在大腿處的玻璃球一動一撞、一動一撞,這是預防自己半夜逃跑啊,這個辦法很有效、也很損,給顧相以本來不易的逃跑之路上雪上加霜。
“一片烏雲,隻能下一場雨。”
外面的天,不下雨了,烏雲也消散了。
顧相以走在石闆路上,繞着濕漉漉的地方走,不想打擾小水坑的存在,也不想将鞋子弄髒,左邊方向一蹦右邊方向一跳,撿着幹涸的路走,也讓腰間的玻璃球飛揚、響徹了整片院子。
走到隔壁的房間裡,還沒有感受到一絲房間裡從内向外傳遞的溫暖,就先被派了活兒。
“來了就快點把客廳打掃一下,讓人都沒有辦法落腳了,味道還難聞。”一個模樣秀麗、大約十三歲的女孩坐在沙發上,夾着火說話,埋怨和恨意居多,溫馨和禮貌是一點都沒有。
該說他們聽話還是排外,院子裡面的花盆和房間裡地闆上的泥土和血迹沒有清理,沒有把秦绯說當成一家人,卻享受着一家人的待遇,還沒有燈光照亮房間的作用來得實誠。
“就是你!你拿花盆把我爸爸的腦袋砸了是吧!”
顧相以砸的人是秦绯說的舅舅,面前的小女孩叫他是爸爸,關系算下來,是秦绯說的表妹,話語中可沒有把秦绯說當表哥,他承認,“是。”
“你這個害人精,滾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顧相以看到小女孩想對自己動手,身後的秦绯說也上前了,既然秦绯說早就看清楚了這家人的做法沒有拆穿,還每年就來,說明接下來還會做表面關系,别因為自己一個活不了幾天的人沒有了臉面,擋住秦绯說,沒有讓他參與進來。
“我如果将這片區域買下來,到時候,該走的是誰?我勸你對客人客氣點,不然今晚,你會流浪。”
“笑話!這片區域是秦家的!我哥怎麼會賣給你,把自家人趕出去!”
“别光嘴上喊,心裡也要把他當哥,你既已……”顧相以這一次能幫秦绯說說話,下一次可就幫不上了。那時,他們還會回到本來、屬于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如果今日自己為秦绯說站台,很有可能來日會害了他,幫人說話也要分場合,這裡隻有自己是外人。
“我是秦绯說的同學,無家可歸跟着他來到了落袋谷,剛才言語之間多有冒犯,還請見諒。”顧相以表現禮貌一點,接下來權當啞巴,讓秦绯說和他們相處。
“呵……無家可歸,那憑什麼來到我們家,秦绯說!你以為我家是什麼地方,随便往家裡帶不幹不淨、不三不四的人,你可真不尊重人、真讨厭,你們一家人都讨厭!”
“他有家可歸,是我不想讓他歸。我帶他回的是我的家、吃的是我做的飯、睡的是我的床,與你、你們沒有關系。他是我見過,最幹淨、清白的人,還請你慎言。”秦绯說說出的隻是實話,沒有半分情緒,“把你的父母和奶奶叫出來,我有話交代。”
“什麼事情?”他們出來得很快,快到好像就在旁邊看戲一樣,手裡裝模作樣端着菜放到桌子上,秦绯說的姥姥繼問句後,又說,“一家人一年才能聚到一起吃頓飯,要好好珍惜,别因為外人吵架,小小秦年紀這麼大了,怎麼分不清裡外人,要為了一個外人跟家裡人紅臉嗎?”
顧相以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不該開口,插手别人的家事?自家人在發生矛盾的時候,都會漠不關心,難以說清楚,更何況是外人。外人沒有和他們家裡的人相處過一分一毫、一天一秒,哪裡能夠放肆地說出像是和他們相處了很久很久的話。
但秦绯說的姥姥這段話說的沒錯,隻有一句沒錯,自己是外人,接下來和秦绯說相處的不是自己這個外人。他的生命很長、很長,會和這些親人見一次又一次的面,而自己,說不定這是最後一面,能預料到秦绯說接下來說的話,開口阻止。
“秦绯說,去吃飯吧。”
“我有話想說。”
“你沒有。”顧相以加固了自己的話,希望他不要明白自己的用意,明白了隻是徒增煩惱。
“好。”秦绯說聽他說,正如他接受自己對他做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