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砸我爸爸的頭怎麼算!你要給我爸爸道歉!”小女孩坐不下來。
“你知道砸到人要道歉,你們家的教育很好,那請你們先為砸到秦绯說而感到抱歉。”是人砸的,顧相以十分确信,但如果這家人袒護這個人,顧相以也有措詞應對,“既然你們說花盆是自己掉落的,你們每一個人應當都有一份責任,都道歉吧。”
道歉,顧相以沒有要他們認識到錯誤,看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神情和對秦绯說的态度,不會真心道歉,假意道歉,最簡單的心意他們都不想做,可見他們對于秦绯說不重視的程度。
“一家人,道什麼歉,總不能走在客廳裡被茶幾磕了一下,就要全家人都道歉吧,受傷是擋不住的。”
秦绯說的姥姥在偷換概念,這本就不是一件事情,不能共用!他們有錯為何不認,正因為是一家人,才更應該道歉,不能打着家人的名頭,做着傷人的事情,跟這些人說,他們不會聽的。
顧相以不浪費口舌,說出了嚣張的話。
“我和你們不是一家人,在我個人的角度上,我不道歉。”
“你什麼家教!”小女孩罵了一句,絲毫不明白為什麼人做錯事情了還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她不一樣!是秦家先對不起他們的!他們根本就沒有錯!
“我的家人要是知道了,會讓你們傾家蕩産、給我道歉,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們讓我動手了。”
顧家是這等行事作風,是對顧家的繼承人來說,對自己,顧相以倍感寵愛和自由,沒有受過委屈。他過得不快樂、不幸福,是自身的原因,不能說顧家的人對自己都不好。
“我和秦绯說是隻認識一個月的同學,你們得罪了我,我不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寬恕你們。”顧相以直接搬出顧家威脅他們,讓他們适可而止,不要再繼續一些不願讓人聽的話題,“我家有點财力,在說話之前,掂量掂量自己,你們還想生活在這裡,就閉嘴。”
威脅管用,他們的确是不敢再對着自己說話,可卻不是秦绯說。
他們好似對秦绯說、秦家不滿,冷眉冷眼的,上至他的姥姥,下至他的表妹,如他所說,一切看似對他好的現象,都是做出來給他看的,既然如此,又為什麼還要來?真是說不清楚,看不明白。
顧相以看不下去,選擇不看,他不會上前去幫秦绯說,做事情之前,不能隻看想不想,要看能不能為想法負責。他現在是可以上前掀了那桌子,也能叫秦绯說回去隔壁的家,然後呢?給他一時的感動,讓他接下來因為自己的做法難辦嗎?不能對别人的一輩子負責,就不要拉他的手。
顧相以負責不了,不去拉。
“為什麼人不能隻有實誠呢?”
吃完飯一起回家的路上,顧相以暗自嘟囔,似是反問,也有自答。
“明明家庭不睦,為什麼還要對外界說幸福美滿?一個令所有人都豔羨的家庭,背地裡卻是滿目瘡痍,難道謊言隻是令真相看上去美麗的裝飾嗎?”最不理解的是顧相以,他們說爸爸和父親是神仙眷侶,當年的婚禮狂砸千金,散了顧家半數的家财捐贈給慈善機構,無人不誇贊這場婚禮的盛大,無人不祝福百年和好,事實呢?
“謊言,是給生者創造的伊甸園。”
相鄰的兩個院子路程極短,說到這裡之後就到達了家,秦绯說說的顧相以想聽他的見解,坐到秋千上,仔細聽着,或許能從中找出一點可以原諒的過往,雖然知道不可能,可他仍在尋找。
秦绯說走到他的身後,輕輕地推着他,在兒時的記憶中,父親也是這般推着母親。
“我的父母曾經長久地居住在這個院子裡,和我一起度過了一段幸福、快樂的時光,回到家中,不久後我的母親自殺了,我的父親說,媽媽隻是生病了,生命走到了盡頭。我知道他是騙我的,不想讓我知道母親一直生活在痛苦裡,不想讓我覺得我與他們一起經曆過的時光是強忍着痛苦露出的歡笑。我沒有拆穿他,時至今日,他也不知道,母親是在我的面前自殺的,我看到了她的生命力漸漸流失。”
一段結束後,又續上了一段。
“我的父母常說,姥姥很好,對媽媽好,也對我好,我看到的是并不好,他們用謊言為我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即使我看到了醜陋的一幕,也裝作沒有看到,他們認為,謊言對我來說是保護。現在不需要了,我的疾病,是最好的保護。”
顧相以靜靜地聽完他的話,很神奇,也不知道是什麼效應,在他說話和自己正在聽的時候,世界一片安靜,連風都不曾吹來,他們似乎也在聽秦绯說的經曆,聽完後才開始了流轉,而顧相以卻還在停止。
他自己都沒有聽過安慰的話,想找個效仿的也找不到,直到頭頂傳來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不是沐浴露、也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更别說衣服了,是從秦绯說身上傳來的。他偏頭,正好與彎下腰的秦绯說對上了視線,顧相以看到了他瞳孔裡倒映的自己和風,風在他的眼中慢慢吹着自己,才會讓自己顯了形。
“落袋谷的口袋包、酒釀餅、豆丸湯很好吃,一起去吃飯吧。”
“你說的,沒有在今晚的餐桌上看到。”
“他們隻管隆重。”
“哦。”顧相以站起身子,進到房間裡面之前,在門口就跟他說了想法,“在我的家鄉,有一道常吃的美食,我做給你吃吧。”
“好。”秦绯說跟上去,看他在廚房裡面做飯,沒有想到,一個厭食的人會做飯。
這是顧家繼承人具備的生活技能,顧相以小小年紀就會做各種美食了,隻是這些年長久不做生疏了,不知道做出來的口味如何,也沒有膽戰心驚,好吃是必須的,調料對了,味道也不會出錯。
“哦,我忘記了,你剛吃完飯。”顧相以為此感到不好意思,舒展的心情一下子蜷縮起來,想着自己不會安慰人,就做一道美食給他吃吧,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這是安慰他還是給他添堵?
“你淺嘗一下就好。”顧相以可不想給他造成壓力。
“我沒吃飽。”
“真假。”
“你不喜歡撒謊,我不撒謊,如果你也不喜歡善意的謊言,我會對你永遠誠實。”
顧相以搖頭,“我不信承諾。”
承諾的前提是兩個人都在,這句話在他不知情的視角下是再真不過的話,在自己的眼裡,是一句謊言,對一個沒有永遠的人說永遠,很可笑的。
“我發誓。”秦绯說正視他每一句話裡面的每一個字,舉起手對天發誓,“在我生命沒有走到盡頭前的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會産生想要欺騙你的念頭。你或許生命短暫,或許不會有永遠,但你還存在于世的時日,對你來說就是永遠。我發誓,在你的永遠裡,不撒謊騙你、對你永遠忠誠,如違此誓,我的生命随你而終結。”
顧相以不信誓言,若是誓言管用,那世界上可能都沒有人類了,唯有他最後這句話,令人的呼吸一止,“你快撤回。”什麼生命随自己而終結,這是很毒的誓言了!
“上天已經聽到了。”
“我的眼睛裡沒有你,你騙我我也不會傷心,你不必發誓、許我承諾。”
“你不喜歡,我不做。”
“我還讨厭你跟着我,你怎麼做了?”看看看!顧相以找出來了他話語中的矛盾點,“嗷嗚”一大口,吃一口口袋包慶祝。他沒有吃過口袋包,導緻一口咬下“啪啦”“啪啦”地往下掉菜,被站起來的秦绯說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掌心全部接住。
顧相以和他大眼瞪小眼,眨巴了幾下眼睛後,秦绯說走過來,将手掌心的菜吃進他自己的嘴裡,這個動作導緻顧相以歪頭,踢了他一腳,“你惡心不惡心!我咬過的!”力道很輕,沒用力,幾乎就是碰了一下,所以才導緻他不在意。
“是你,無所謂。”
“我在意。”顧相以沒有經曆過,也沒有看過類似的畫面,隻覺得腦袋這一瞬間膨化了。
“我拿着你吃,就不會掉了。”秦绯說搬過凳子,坐下的同時拿過他手中的口袋包,舉到他的嘴邊。
被喂吃飯,顧相以有一段時間經曆過,算是熟悉,也就順着他了,就着他的手又咬下一口,沒有掉。
“默許。”
顧相以咽下食物,說了聲,“什麼?”
“你默許我喂你吃飯,也默許我跟着你。”
“我趕不走你。”
“隻要想了,就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