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我認識,蛇的主人我也認識,是吳晚期,你在火車上見到的人。”
火車上見到的人,讓煙灰落到秦绯說的頭頂、把秦绯說頭發薅下了不少的人,秦绯說叫他是哥,行為舉止倒像是仇人,也不奇怪,顧相以的家庭就是這種相處模式,華鳴葉和華風岸兄弟之間的相處模式才是罕見吧。
“你覺得是他挖的陷阱嗎?”
“是的,你無需擔心,他們不敢真的要我命,最遲明早就會救我們上去。”
“你既然知道他們的心思,為什麼還要見他們?”顧相以問,每年見一次,又不是必須要見面,縱使是其中再怎麼有關系,也不能把秦绯說推到危險的面前。
“我父親讓我見的。”
“每年都會這樣子嗎?”
“差不多,今年會嚴重一點,今年是我第一次出門,我以前來到落袋谷,都會在房間裡面寫作業,減少了他傷害我的次數。”
“不理解。”顧相以平靜地說,“你的父親知道,還要讓你每年來一次。”
秦绯說沒什麼的,他體會不到任何的情緒,也不會有情緒,說出令人心軟、心酸的話,也隻是令人,他本人和平常一樣,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比起這些找不到原因的事情,他更關注顧相以。
“替我擋蛇,傻瓜。”
又是笨蛋,又是傻瓜,這都是顧相以用在他身上的詞彙,現在被他說了回來。
“沒毒還好,有毒的話,你會死的。”
“你不會讓我死,我還怕什麼?”顧相以被咬一下會疼,能及時跟進醫生治療的進度,準确無誤地說出中毒後的反應,讓醫生能夠對症下藥、展開診治,秦绯說呢?在沒反應中死亡。
兩者哪個劃算,當然是自己被咬合适了。
何況,關鍵性的話已經說出口了。
“你身上的傷口堅持不了多久,我也不想坐以待斃,等他來救,我要找爬上去的辦法,等我爬上去後,再來救你。”秦绯說征求他的同意。
最保險的辦法就是不動,秦绯說在意自己的傷口,顧相以在意他的傷口,都不是能堅持很久的,支持他,也會幫忙。
“我想過,如果你的腿因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不能動了、截肢了,你就隻能在我的身邊。”秦绯說坦誠,和他說‘如果我們迷失在這片森林裡面,你就不會離我遠去。’那句話一樣得坦誠。
“你怎麼不狠心?”顧相以知道他做出的選擇,才能心平氣和地問,“對你來說,要的是我活着,而不是我怎樣地活着。”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了,問和不問沒有什麼區别,顧相以沒打算聽他說什麼,看他的動作就行了,扯開了話題,問,“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當着你的面,對着上天發了誓的,對你永遠忠誠,也包括我的思想。”
“上天。”顧相以擡頭,看到的是最美星空的一角,在小小的陷阱裡、圓圓又窄窄的洞口上,是井底之蛙的視角,也是小視角裡面的整片天地。
“聽不見的。”
“人類的聲音。”
“聽見了。”
一個說聽不見,一個說聽見了,眼見就是一場争執的開始,顧相以沒有退縮,問,“聽見了什麼?”
“我看到了你,說明,上天聽見了我的聲音。”
“估計是聽錯了,讓你看到了我。”
一個許願想要一個活得久的人,碰到了注定活不長的人,怎麼想都是沒聽到。
“我會努力向你證明,上天聽到了我的聲音。”
“你的證明是無用功,希望你能聽到,并在接下來的相處之中,别再向我證明什麼,沒有我的認可,你依舊像你以往那般存在。”這是顧相以的心裡話,抛開他時日不多這個事實不談,也是如此的想法。
“我不是想要你認可我,我想證明給你看,上天聽到了我的聲音,讓你看到,并對我的願望有信心。”
“你的願望是什麼?”
“秦绯說生活了十七年,顧相以也生活了十七年,可是,秦绯說隻想存在于有顧相以的生活裡。”
“我許的願望是——”
“你永遠陪在我的身邊。”
秦绯說伸手,摘下貼在他衣服上的星星貼紙,默默地數數,哪裡懂得什麼給他無形的壓力,是想趁着說話的間隙準備出去用的光芒。一張一張摘掉他的光芒,就像是摘掉他過去十七年裡面外界看待他的目光,用這些或許是善意、或許是惡意的目光,換一線生機。
“不可能。”
他的願望出現在顧相以的手中,又被放生掉,想到他的願望會和自己有關,才會想戳破他的夢幻泡泡,從而問出口。雖然依秦绯說放在自己身上的一根筋想法來看,是浪費口舌,總好比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強。
但,他的願望隻說是陪在他的身邊,沒有說用什麼方法,骨灰?要自己真的消失了,骨灰、屍體……能留下來的最有可能的是記憶,可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萬一将他們的記憶消除,那願望也就成立不了了。
親手打碎希望,是不想看到絕望那一刻滑不落的眼淚。
“我不是在給自己希望,我是在給你希望。”
秦绯說摘下他身上的最後一顆星星,沒有停留問他好不好,出去便是給他最好的回報,将第一張星星貼紙貼在坑裡面的泥土牆壁上,試探粘性,發現粘不住。
在地面摸索尖銳的石頭前,身旁出現了一塊,是顧相以給的一塊,想拿的時候被他收回去。
秦绯說看着他,眨巴兩下眼睛,眼睛裡面的人兒攤手說:“你的胳膊斷了,把星星給我,我給你鑽洞。”
秦绯說二話不說給了他,随後坐在他的身旁,距離是顧相以希望的,沒有開口請求他的同意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一點,高度近視的他在現在的環境下,宛如瞎子,離多近都不會看清顧相以,有自知之明的消了開口的心。
陷阱裡面的血腥味加深了,源頭的本人一清二楚是怎麼回事,沒想到不是本人的秦绯說了然于心,開口,“我知道你的手流出了血,但我不會制止你的動作。”
“你做得很對。”
顧相以不是站在别人的身後等着坐享其成的人,自己的腿和無力的全身爬不上這個坑,疼痛讓他無法走一步。
身患無痛症的秦绯說不同,沒有疼痛的他,有着無畏、無懼的力量,或許他能爬上這個坑,所以,他得預留力氣,不能給貼紙鑽孔,不僅如此,剩下的活,在不死的前提下,顧相以都可以幹。
他給所有的星星貼紙鑽了孔之後,将尖銳、長的石頭插入牆壁裡面,留出一點位置,這是慢速且唯一的辦法,土牆壁很光滑,無凹凸之處,人是無法借力在上面停留與攀爬的,而身下尖銳有手臂這般長的石頭剛剛好能夠做攀登的路。
這是吳晚期留下的路,秦绯說摸到身下的石頭那刻起就知道了,他不會讓自己死亡,最遲等到明天早晨就能被成功地救出去,無需再在這裡白費力氣,可秦绯說不想等。
等到兩個人因身高的限制無法再向上插石頭時,需要人爬上去,秦绯說速度快的顧相以隻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在等自己說話,挂在岩壁上等着自己說話。
顧相以極其地不想拖延時間,可嘴巴還是張不開了三秒鐘,沉寂到了第四秒說:“我不在乎我的腿被截肢,你不能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