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宰轉頭,看到了身穿着白色綁帶款式襯衣的少年舉着匕首沖自己打招呼。
少年不見暖色,冰冷的像是一具屍體站立了起來,好在出口文字的音調悅耳動聽、一開口流露的就是真情,給他增添了活人的氣息。
顧相以把手臂放下,遞給走過來的人匕首,“洗幹淨了,還你。”袖口的綁帶被風吹到了眼前人的身上,要落又不落到人的身上,擦着衣服過去給人留下期待感。
顧相以原本的衣服不能穿了,現在身上穿着的是華風岸的新衣服,複古白的襯衫上分布着五顔六色的裝飾品,風吹來跟馱着一片蝴蝶似的,連同本人都能被一起做成标本。
“客氣了。”鹹宰拿到手匕首,指腹便摸着了刀鞘上面的咬痕,笑了笑誇贊,“你這小同學,牙口挺好的。”
“留下咬痕了嗎?”顧相以的手不方便洗,為此還被華鳴葉掐了手一下、說了一頓,就交給他了,沒有碰匕首的自己清閑住了,也不仔細檢查一下,想來是被吳晚期打的那一下咬緊了刀鞘,留下了痕迹。
“嗯,很漂亮的咬痕,就當裝飾了。”
“華鳴葉,顧相以!”
這是,爸爸的聲音?
總有一些人,能播報你世界裡面的天氣預報,預告了下一秒是晴是陰。每每遇到覃響,顧相以的世界就下了一場太陽雨,光線明媚地穿透了雨絲,整個世界全是亮色。
是在他原有的世界旁旁旁旁邊專門為覃響創造的新世界,隻有在新世界裡面,流下來的淚才不會灼傷他、被他看到。
覃響臉上的表情從笑着變成了驚訝,快步走到顧相以的面前,嚴肅道:“誰打的?”
“我們之間的事情,我會解決的。”
顧相以不想覃響和吳晚期扯上關系,一丁點都不可以,這是屬于自己招上的人兒,杜絕進入到爸爸的圈子裡面。他并不清楚爸爸以前的交際圈,隻清楚的是,什麼叫通過自己認識爸爸所引起的本不該存在地改變。
“你是落到了什麼豺狼虎豹堆裡了嗎?一天沒見你,臉破相了、腿也瘸了,再不多見見你,是不是以後就都見不上了?怎麼了?要抱抱啊?”
覃響見他朝自己攤開手,沒有讓他久等,走上前抱住他,撫摸着他的背部,從上摸到下,又從下摸到上,偏着腦袋跟他說:“我每天按時給你上藥,很快就好了。”
顧相以的手沒有擡起來回抱他,被他抱入懷中的那瞬間,右胳膊是從他的肩膀上伸出、又圈回來放到自己眼睛上的,他想哭,不想讓爸爸看到,眼淚隻濕掉自己的衣服就行。
為什麼要哭?具體是哪一句話讓他的鼻尖酸了,他說不上來,一瞬間就忍不住了,每當看到覃響的時候,就覺得悲傷糊了眼睛,每眨一下都看不清前方。
剛剛越過擁抱的兩個人,跟穗梨打過招呼的華鳴葉轉過身,看到了顧相以這副模樣,白色衣服上的眼淚都濕出來了。走上前,到達顧相以的身後,捏住他的後脖頸,一拽、一按,把人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合着,我是給你們創造機會了啊,也不抱我,歡迎一下。”
顧相以被強制轉到華鳴葉的懷裡沒有來得及擡起手臂,眼淚全部落在他的肩膀處了,一瞬間就濕了他的衣服。還好出手了,要不然自己哭成這副模樣,都難以離開爸爸的懷抱,一離開是勢必會被看到眼淚的。
“你這家夥,跟我肉麻什麼。”覃響說,兩個認識了快五年,某一段時間内天天在一起,接下來又在一所高中、一個班,很長很長的日子裡一直在一起的人兒,對視就是一場交流。
華鳴葉捏捏顧相以後脖頸上的肉,趁着一陣兒嘈雜的人聲,低聲安慰他,“我可不會一見人就哭,有機會了,教教你啊。”
“我又不是見人就哭。”
“你還想一見人就哭啊,顧相以啊顧相以,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愛好,那等你一見到我就先哭一場的時候,我放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煙花給你看。”
顧相以不願意讓人久等,從華鳴葉的肩膀上擡起頭來,面對他,詢問,“我像是剛哭過的樣子嗎?”
“很像。”
顧相以在等眼圈的紅消下去,眼前出現了墨鏡,剛有了被人強戴上墨鏡的感覺,墨鏡就已經戴在鼻梁上了,遮住了剛剛哭泣過後的眼睛,這墨鏡……
怎麼是個萬花筒?
“不用說謝謝,你帶我逛逛童泰禾島吧。”吳晚期等他們都說完了,聊表心意。
顧相以把眼鏡摘下,拒絕了他有目的的好心。自己幾乎見爸爸一次哭一次,想着遮掩是不想讓爸爸擔心,并不是非做不可的。
吳晚期想錯了,也很大膽,這份把一家主人的侄子打進了醫院,還敢來到主人家地盤上的勇氣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
“二嬸。”顧相以這聲随秦绯說叫的二嬸,是穗梨讓他叫的,點頭應允了,問,“绯說現在怎麼樣了?”
“脫離了危險期,情況依舊不好,落袋谷裡面的醫療條件比較落後,不抵童泰禾島的一半,等他稍微好轉後,可以将他接回來在這裡休養。”顧相以不想讓秦绯說來到這裡,他出現是一定會影響自己計劃的,那又如何?抵不過每一個字都是實話的威力。
“再說吧,我是接到島上人的電話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你跟我回去詳細說說情況。”
“好。”顧相以重新騎在華鳴葉的脖子上,讓傷口得以緩解,但耳朵清淨不了片刻。
吳晚期像是第一次出門一樣,看什麼都新奇,才走到半路,就叫了三百八十聲顧相以,聲聲都沒有回應。
顧相以沒嫌煩,反正爸爸、華鳴葉、穗夫人都乘坐着前面那一輛車,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外加司機,随便他怎麼說,現在又加上了動作,胳膊被他拍着,“顧相以,顔色好漂亮好大的桃子啊!買一點好不。”
“停車。”顧相以跟司機說了後,解開他的安全帶,“去吧。”
“你吃嗎?”
“我不吃,你可以多買一點,分享給他們。”比如前面那輛車裡面的人,爸爸喜歡吃水果嗎?又愛吃什麼水果?
顧相以在水果店裡面思考,既然決定要多買,自己就得下來親自挑選,不放心吳晚期一個人購買。
“老闆,什麼樣子的桃子最甜?”
顧相以站在吳晚期的身邊,聽了一耳挑桃子的方法,買了一袋子桃子,看着他付了錢、借用水管洗了個桃子後與他一同上車,用途被他曲解了。
“顧相以,你還是挺不錯的一個人,又陪我又等我。”
“我怕你下毒。”顧相以給他正一正意思,偏頭,看的不是這個人說話,是看他吃桃子,看他咬了一口臉上的面部表情。
“好甜的桃子。”吳晚期的嘴裡面一邊嚼着食物,一邊開口說話,“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桃子。”
“以前吃得不甜?”顧相以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完全被吳晚期給帶跑偏了,他一直叫着自己的名字、說着熟稔的話,營造出兩個人之間關系還不錯的氛圍,哄着人上當。讓人一放松下來,就被他影響了,話已經出口了,想後悔也遲了。
“我吃桃子過敏。”吳晚期隻當是随意聊着天,讓根本就不好奇他經曆的顧相以皺起眉頭,“為什麼還要買?”
“喜歡。”吳晚期嘗着桃子笑了,緩緩開口,“我從記事起就很喜歡吃桃子,偏偏吃桃子過敏,我媽為了留住我花心的爸,就經常給我吃桃子,讓我過敏,把爸爸留在家裡。”
“後來家裡面落魄了,吃飯都成了問題,也吃不起桃子了,我繼續眼饞着桃子,我在賣桃子的水果攤前站了很久,等到最後沒有人去買桃子了,攤子的老闆給了我一個桃子。”
“我蹲在角落裡面吃,咬了一口後發現裡面爛了,不是攤子的老闆故意作踐我玩,是那桃子外表沒有疤痕,内裡卻爛到了根裡面。我舍不得扔掉,就一口一口吃掉了,再長大後,我就沒有吃過桃子了,現在是第一口。”
吳晚期說着往事,卻不見一絲回憶往事的模樣,把經曆用故事的口吻說出來,要麼是内心已經千瘡百孔到不在乎了,要麼就是強大到一笑而過,顧相以看不出來他是屬于哪一種,吳晚期隐藏得很好。
顧相以開了窗戶,低聲呢喃了一句話、跟自己說着悄悄話,奈何身旁的吳晚期聽力太好了,聽到了他這句話,卻沒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