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以就是為了未到的未來,已經經曆過的過去,最難得的現在才醒來,自然認得眼前的人就是顧絡尤,盡管他成為過自己的父親,但現在兩個人之間沒有關系。
沒道理一醒來就告訴他、或者是讓他知道,甚至是報銷剛才自己去到七歲旅途期間的賬單,再多的費用,自己承擔了,畢竟在不知者的眼裡來看,這是一場免費的旅遊。
顧相以支付了重返七歲所産生的費用後,還是沒有留一點胡鬧的餘地,反而怕在自己眼淚中泛舟的父親擱淺,給他提供資源。
不是為了眼前的顧絡尤,自然也不是未來和自己沒有關系的顧絡尤,絕無可能是曾經與自己生活在一處的顧絡尤,隻是想愛父親,誰也不指,不指誰,隻是為了這個名詞在落淚。
顧相以擡起胳膊,用手淺擦了一把眼淚後,能勉強的看清環境了,雖說是範圍還有沒有擦幹的眼淚管着,但看顧絡尤是綽綽有餘。
父親已經不在床邊了,去了其它地方,唯有走向生命的盡頭,顧相以能關注他一點外,其餘不在乎、不想看,傷眼、礙眼、髒眼,隻要沒有出這個門,自己還能做自己的事情。
顧相以起身,想去洗一把臉,盡管身旁有疊得整齊的濕毛巾,也不用,毛巾沒錯,隻是看人不順眼,連帶着無辜的毛巾也聽不到一句安慰的話。
他繞開床上的小桌子,下床,坐上放在身邊的輪椅,洗了臉,在客廳給自己倒着一杯溫水慢吞吞地喝着。
玻璃杯、保溫杯,溫水、熱水,顧相以準備的,顧絡尤給顧相以準備的,顧相以選擇自己,沒手沒腳也不看在床上托盤上的用品一眼,不觸碰,選擇床的另一側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才會有精力。
顧相以不會徹夜不眠地守着父親,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好讓在接下來、不管是哪一個時間段裡面都有富餘的力氣。
因此,他睡得比平時熟很多、起床也相對來說晚了一些。
第一次睡賴覺,就被人叫起來了。
顧相以沒有起床氣,但在看清楚叫自己的人是誰後,面無表情都能變得犀利了一些,他不會因為一個不相幹且不值得的人,髒了表情最初出現的意圖,僅憑着無表情、無言語,讓吳晚期登鼻子上臉。
“顧相以,你這麼年輕怎麼睡得着啊?”
“你不是也是第一次來海德堡,第二次來童泰禾島嗎?不想看看島上有名的旅遊景點啊?可有意思啦。”
顧相以聽到了,沒有聽進去,有些話對他來說隻是在測試聽力,檢測身體健康之後就無事了,最好也是相安無事。
他秉着忽視無關緊要的人,做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情時,被人強制性地發生了一場違背了自己意願、且逃不掉的陪伴服務,再怎麼獲得費用,顧相以都不看一眼。
抽出茶幾上的抽紙,擦了擦手臂上的粉色粘液,是剛才被吳晚期拽到沙發上從他的手上沾上的,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剛想說惡心,就聽到了他說。
“這粉色粘液是覃響給我的果餅搞上的。”
顧相以的動作有明顯的停頓過後,還是擦幹淨了,他做不到舔舐幹淨覃響抛給别人的善良,如果是自己的話另說,現在說的事關幹淨,一語雙關過後擔心人聽不懂,又說了個明白。
“你的手伸長了,抹到了我手臂上果醬,隻會被我擦幹淨,你安分點兒,别碰别人身邊的人,才不會被人收拾。”
暗話、明話的威脅,不是,已經是明話加明話的威脅了,吳晚期無辜一笑,說清楚自己的想法和事情的起因。
“不出意外的話,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旅遊了,在旅遊中碰到了多少人兒,都和我沒有關系,我不會要一輩子見不了面的網友,更不會要同鄉的朋友。你放心,我不會纏着你朋友的,隻是剛才我來找你的路上,碰到了他,他們在做早餐,見到我給了我一塊兒果餅嘗了嘗。”
吳晚期把情緒隐藏得太好了,好到不像人又偏偏是人,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聽不到什麼信息,隻能連成一句話,還是如有迷霧在眼前,最後聽完一段話,聽完就是結束了。
從少至多,都不會給人思考他話中意思的機會,盡管是對這話因為事關覃響上心了的顧相以,聽完了,消化了也就忘了,能看到的隻有他的眼睛。
“覃響這個人做的果餅挺好吃的,而且,他也很會觀察,見我買的飲料、面包、甜品之類的食物都是桃子口味的,給了我桃子口味的果餅,這算不算是投其所好?”
“嗯。”
顧相以對他的話不上心,聽完了就開始想,為什麼有些人很壞,眼睛卻那麼漂亮?直到他又開始說話了,正正心神,尊重他。
“還真是啊?”吳晚期頗有種被驚喜砸中了的感覺,會一個四字成語,表現過于誇大了,但他接下來的話,更使得誇大“生兒育女”了,“我聽别人說的,就記下來了,沒想到我理解得不錯,又學到了一個四字成語。”他開心到吃手背上的果醬。
吳晚期買了一大堆食物都是桃子口味的,相同口味的藏在一起,顧相以分不清楚什麼是什麼,桃子口味的食品因為吳晚期的關系覺得礙眼。
顧相以的手伸到茶幾上,身子前傾,挑挑選選地就将漢堡包掃到地面,“咚”一聲,使得吳晚期皺起了很大的眉頭,更多的是不解,好心提醒一句,“你在浪費食物。”
說完,面包掉落在地面,吳晚期挺心疼的,雖然食物是童泰禾島免費送給遊客的,但還是想說:“你不吃,也别這麼糟蹋啊。”
顧相以把茶幾上的食物全部用手掃到了地上後,直起身子,手抵在圓玻璃的下方,手腕用力,輕而易舉地把茶幾掀翻在那一堆的食物上面。玻璃易碎,在吳晚期的眼中,宛如散落了一地的桃子,他去撿,沒多大的抱怨,隻是想着還好,食物外面還有包裝。
“浪費食物是要遭五雷轟頂的,你得遭多少道啊?”
“我知道你會吃。”
所以,顧相以理所應當地去扔。
吳晚期明白導緻他做出這個舉動的原因了,“秦绯說死了?”
“正好好地活着。”
“那你生什麼氣?”
“腿疼。”顧相以剛下床就被他拽到了沙發上,并且,這人的忘性很大,忘記了自己腿上拜他所賜的傷,下手沒個輕重,再加上此人的人和嘴都很毒。顧相以又為何不能掀翻這不規則形狀,就是品下午茶的茶幾,形狀不大,容納食物剛剛好。
“呀,我沒注意。”吳晚期說得不假,隻是沒有什麼表情樣子看起來很假,能笑着說,“我忘性大。”
他說的是符合他經曆的實話,顧相以報複完後随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幹脆不聽。
“這是我第一次旅遊,心思都在旅遊上。”
吳晚期把食物從玻璃上撿出來,遇到此類有可能對自己造成危險的事情時,他總會比較曾經受過的傷害,隻要沒有以前的程度,便不會在乎。
比如現在,他吞過的玻璃比眼前的玻璃不管是完整還是碎,都要增到上百倍,那時候沒有事情,現在也不會有事,他沒有清掃幹淨,甚至就保持蹲下的姿勢與顧相以單方面聊天。
“我昨天晚上開心的一晚沒有睡覺,在童泰禾島上四處閑逛,想喊你陪我一起的,給我拍照片,但秦绯說看你很緊,派了人守在你的門外,不讓我靠近你,我就隻好一個人看風景了。”
“逛累了,我就坐下看星星,我給最亮的星星都起了名字,地球不是會轉嗎?這裡的星星,會不會轉到落袋谷啊?”
“你說,等我回到落袋谷的時候,我還能不能認出它們啊?”
顧相以沒有理他,站起身,在從他的身邊離開時,他的手掌心即将準确無誤地落到自己受傷的膝蓋上,很明顯的想要挾持患肢為“人質”,逼得自己做一些聽力上和時間上的妥協。
已經吃過一次虧的顧相以,絕對不會再吃第二次,将重心放在左半邊身子上,右邊身子一松,幾乎是跟着、也是被左邊身子帶着轉了個圈,離開了哪怕是吳晚期反應過來也碰不到自己的範圍内,毫不留情地丢下一句話。
“我給你留的時間,結束了。”
要不是腿疼的沒有辦法走路,顧相以連這點短暫的時間都不會留給他。
吳晚期想攔是能攔住他的,他的速度很慢,那傷就是再怎麼走都不會走得快,可能是他不喜歡桃子口味的食物,才離開的吧,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就不能攔他了。
顧相以僅僅是走到床邊、坐到輪椅上都要歇一歇才能做事情,趁着現在有閑工夫了,手很自覺地給華風岸撥打過去視頻,先開了視頻才看時間,七點不算早,沒能提前問清楚他的作息時間,是顧相以的不是。
但看他的精神面貌幹淨、清爽的樣子,知道了他會起早,開口先問秦绯說的情況。顧相以不需要會人情世故,還未學習,目标隻會直接了當地按照想問問題的輕重緩急進行排序。
秦绯說是急,急點好,聽到了一點新的變化,人兒還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中。
顧相以隻有急切問他情況的問題,沒有想讓他趕快醒來的心,倒不是擔心他會壞了自己的計劃,如果會有這個思想的話,就不是顧相以了。
隻是想秦绯說……今天比昨天更好一點,養好身體,順其自然地醒來就好。
重是問華風岸有沒有受到欺負,在醫院裡面,再怎麼說,有血緣關系的總比陌生人更容易被醫生和護士信任,顧相以怕的是因為身份的原因,讓華風岸舉步維艱,沒有話語權,所以請了保镖。
“沒有,秦绯說的舅舅和表妹沒有在醫院裡面待多久就離開了,你請的保镖跟他們前後腳,穿着便衣在我的身邊守着我和秦绯說,你盡管放心,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終究不是顧家的保镖,顧相以沒放心也放心了,抛開無用的情緒,給華風岸點外賣,“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給你點,你不需要給我錢的,我花的是秦绯說的錢,相當于他請客了。”
點完外賣後,顧相以挂斷視頻,他也要吃早飯了,控制着輪椅去外面覓食,為了不碰到爸爸,特意走了相反的路,碰到了華鳴葉。
“醒了啊?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嗯。”
“我要去覃響的房間吃早飯,你也去吧,覃響專門跟我說,路過你睡覺的房間時看你醒了沒有,醒了叫你一起吃飯,沒醒等你醒了再給你現做。”華鳴葉直接上手,轉動他的輪椅,從後面推着他行走,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不管你吃了早飯沒有,你既然很喜歡覃響,那就一定吃得下,我也不聽你走這個方向是想要去哪裡,不想吃飯就陪着我吃飯。”
如果有第三條路選擇的話,那一定就是窗戶了,人兒不可能跳窗,所以,隻能碰到孽緣了。
總而言之,走錯路了。
在華鳴葉推動輪椅的時候,不知道他的力氣用猛了,還是從窗戶外面刮進來的風太厲害的原因,顧相以的耳邊一直充斥着鈴铛的聲音,不大、很小。
童泰禾宮裡面的人很多、會很熱鬧,難保不會是其它樓層的聲音傳來了這裡,顧相以沒有在意,被華鳴葉推到爸爸房間的時候,還有些緊張。
不過是十二個小時沒有見到,好似中間莫名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一樣,驟然見到有種不适應的感覺,本應該是平推的熟悉感,反而變成了驟然的陌生感。
顧相以的手抓住了輪椅把手,有些抗拒見到覃響,又不想被他發現,隻得自己與自己逐力。
害怕見到爸爸,不想他在自己的身上浪費時間,也不想看到他為自己考慮、教自己如何善待自己,這些對自己來說或許是無用功,也或許有用能令自己的性格發生他想要的轉變,畢竟,自己是必聽爸爸的,但還是不願他下功夫。
顧相以不能看到他,想當然想了,隻是自己的想法不重要,永遠、不落地記得,覃響是會長命百歲的,在此期間,别為自己折了壽命。
“相以來了,醒得好早。”
覃響端出果餅,看到人先招呼,不落在他身後的華鳴葉,“葉子來了就去吃早飯吧,我給你做了苦瓜餅哦。我不知道相以的口味,就把現有的口味的全部給做了,你自行嘗一嘗喜歡哪一種。”
覃響把裝有餅的盤子放下,去洗了洗手,等手幹淨了、也有了平日裡的溫度,走到顧相以的面前,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點燙,喝藥了嗎?”
覃響問完沒有得到回話,拿開手,見人看自己看愣了,搖頭笑笑,“相以這麼喜歡看我,就把病養好,用健健康康的身體,才能看我好久好久,我也讓你看,不急在這一時。”
有覃響在的空間,就有熱鬧,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段話都是這麼告訴顧相以的。
顧相以也能感覺的到,就是有點内疚,在如此快樂的時候,想到悲傷的事情好像是一種罪過、一種隻有自己懂得的矯情。别人都在開開心心的,為什麼獨獨自己要難過?格格不入又為什麼要來掃興?
顧相以不會給自己這些直擊靈魂的問題找緣由,如果他為自己的難過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那麼他也會為父親的不開心找理由。他隻有嚴以律己,才不會留下被親情捆綁的善心,隻顧自己。
所以,他即使是不會笑,也不當着覃響的面難過,除非憋不住了,現在能夠壓抑住自己,就像個沒事人一樣,點頭。沒回應、沒說話,就表示不應覃響說得很久很久。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早上喝藥了嗎?”
顧相以搖頭,說來慚愧,别說是喝藥,洗漱都沒有,沒有了秦绯說在身邊,這些都要自己動手的。
在顧家一向不需要他動手,被動地接受着傭人給的一切,慢慢的,就忽略了洗漱這件小事,根本就想不起來,如果不是爸爸說還想不起來。
“等吃完飯我給你沖藥,要是你想繼續睡覺和休息的話,就上我的床,接下來有任何事情我都會及時告訴你的,你當個甩手掌櫃就好,什麼都不需要擔心,好好地養一養身體。”
“我還煮了幾個雞蛋,一會兒給你滾滾臉上的傷,活血化瘀的。”
顧相以沒有照鏡子,臉上的傷具體嚴重成什麼樣子,不清楚,難道因為臉上的傷,才導緻被認成楊作南了?
盲人奶奶曾經說過,她的孩子也像自己那時受傷包紮的一樣厚,應該也受過傷。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過,他不驗證,像父親和爸爸的長相,沒有照鏡子的必要。
“我看果餅少了不少,之前還有人來嗎?”華鳴葉去廚房端出了苦瓜餅和粥,放到茶幾上才開始問他。
“嗯,我新認識的人兒今天早上來到我的房間,我請他吃了一些餅,他又帶走了一些餅。”說的是玖十,用了他,兩個人一直相處,也用今天早上來到我的房間替換了,用謊言代替真相,隻要華鳴葉不知道真相,就會信了謊言。
覃響沒有想要騙他,隻是不宜将他拉入童泰禾宮的秘密中,他沒有見過、聽過花園下的畫面,也沒有在qp軟件中匹配成功,鬧了脾氣離家出走來到童泰禾島的人兒,别真讓他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