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以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後回到原位,還是看到了前方構建簡單的木屋,除此之外一點可以通過環境獲得的信息都沒有。
顧相以走向前,剛剛踏出一步,天色霎那間變暗了,也開始了湧動,像是一條有目的的河流。
顧相以跟着它流淌的方向轉身,眼前所見的是一片海域。
一位身穿着鵝黃色衛衣,明媚的青年發着光進入了天地一色的環境中,從自己的身後、旁邊跑過去的時候,顧相以聞到了他身上的草木香。可惜,人跑得快極了,幾乎是一閃而過,不給人暫停的機會。
顧相以不是一個讓人為了自己停留的人,靜靜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奔向前方的海裡。
大海沒有意外的話,都是同一片得相似,再加上身邊沒有建築,根本分不清這裡是哪裡,直到面前的青年從海裡面撈了一手的月亮,熟悉到好似自己剛做過不久的動作。
從他指縫間流下的月光裡,讓顧相以看清楚了這裡是童泰禾島,也是随自己的幻想所變化的夢境。腦海裡面想着童泰禾島,周遭的空白就有了童泰禾島的色彩,隻是這裡是一個存在于海邊的晚上,天地愈發有着的漸變色,突顯出來了人類的純色。
顧相以坐到岸邊,托着下巴深深淺淺地出神,夢境裡面的自己,似乎才像是一個正常人,沒有了痛苦,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改了名字?都不像顧相以了。
我瘋了那麼久,偶爾正常一次也是可以的。
好像有點明白吳晚期說的話了。
顧相以等他撈月亮結束後,歪着頭,試探着叫了他一聲,“楊作南。”
在海裡面的青年轉過頭來,容貌在他用側臉面對自己的時候,看得不完全情有可原,都用正臉面對自己了,還是看不清他的樣貌。模糊一片、像是打了馬賽克的五官,也不知道能不能說話。
“你是楊作南嗎?”
剛才喚他的一聲,雖然他有所反應,但有可能隻是出于對聲音的好奇,在本人沒有明确的承認身份之前,顧相以不給他想他是誰的身份。
青年點頭。
他就是楊作南!
“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裡面?”
“顧相以。”
顧相以轉頭,睜開眼睛的瞬間,看到的是鹹宰的臉,直接求證,“剛才是你叫我的嗎?”他完全沒有剛睡醒的樣子,反而無比得清醒,不像是睡了一覺,倒像是被拉入了另一個時空。
“你有向我介紹自己嗎。”
那就是夢裡的人叫自己了,海裡面一位楊作南,岸上也有着一位楊作南,這和秦绯說的情況很相似。童泰禾宮裡面有秦绯說,花園下方也有秦绯說,等一下!
顧相以想到了,硬币的兩面不止是測試緣分這一個用途,還決定了,哪一波人在花園的下方!
有人在上面活着,就得有人在下面死着,秦瓊斯想把人群分成兩份,一份在凝望之地,一份在花園的下方,就看他想将人群包裝成什麼樣子了。
秦瓊斯、穗梨和面前的人,一定知道,自己估計馬上也會知道了。
顧相以望着頭頂明亮的燈光,上一次和天氣見面時還是中午,現在就已經到了晚上了,這源于誰?看着鹹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鹹宰。”
“舉報你。”
“啊?”鹹宰歪着頭,很難被一位小朋友吓到,也不會威脅一個小孩子,覺得他說話很有意思,笑着說,“你舉報我什麼?”
“給我下藥。”顧相以在如此緊要的關頭是不會睡覺的,可是還是悄無聲息的睡覺了,還能是因為什麼。
“我沒有單位,你上哪裡去舉報啊?”
沒有單位,那便不是保镖、雇傭兵之類的職業了,顧相以繼續說:“秦瓊斯,你為他做事,他一定可以管你。”
“我現在說不認識秦瓊斯是不是有點假?”鹹宰有閑情逸緻逗他,說明,“可我真的不認識他,倒是聽說過。這個人聲名遠揚,是個十足的大善人,我想為他做事,就怕人家看不上我,你要是有渠道,也帶我一個。”
顧相以朝他龇龇牙,沒有要兇他的意思,是在敷衍地笑笑,華鳴葉教的敷衍版本的笑容,适用于顧相以這個初學者。依靠着露出牙齒帶動面部表情,這會呈現出一個僵硬的、沒有靈魂的笑容。再不濟,好歹也是笑容,華鳴葉讓自己先學習簡易版。
顧相以不知道自己的學習成果如何,不問面前的人是自己對笑容的表達可有可無,和面前人剛才那假模假樣的一番話一樣,現在才想起來裝,太晚了點。
顧相以簡單地笑了一下就把笑容收回去,這一幕落在鹹宰的眼中妥妥确認了剛才的笑是敷衍了,完全想不到。在他笑的時候自然覺得他是在笑,再是零分的笑容,從他的臉上表達出來也是一百分。
如此說,對顧相以極其得寬容了,他其實笑得沒有味道,甚至有一些不自然,和别人常笑的模樣是不能比的。見多了真摯的笑容,如今一看這麼生疏的,有很大的不适應。但能看出來,這已經是他拿出來的所有了,自當珍惜。
可當他轉變了表情後,鹹宰才知他不是拿出了所有,他是沒有信自己的話,禮貌地敷衍自己一下,無奈地搖搖頭,坐到他的旁邊,跟他說。
“秦瓊斯要邀請遊客參加歡迎宴會,衣服是他準備好了送到人的房間。”
顧相以的眼睛被他的手勢帶到了客廳裡面,無法不被那件衣服吸引視線,因為它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不是珍珠,是錢。
“衣服下午送來的,我忍了好久才沒有破壞它的美感。”現在不會,等宴會結束後可就不一定了,因此,鹹宰好心提醒,“裡面穿件自己的衣服。”
“嗯。”顧相以一口應下來。
“你不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要問為什麼?”顧相以嘟囔的不算小聲,沒有故意給他說,隻是沒有小聲過,控制不好聲音的大小,“你在提醒我。”
“那看在我提醒你的份上,你能将衣服上的珍珠保護好,等我去摘嗎?”
鹹宰要自己在禮服裡面穿一件自己的衣服,難道會有人搶禮服?一些珍珠,有什麼可值得搶的,還需要自己的保護。顧相以不理解,尊重他沒有答應他,隻說:“你靠自己吧。”
“那我搶的時候,跟你說一聲。”
“好說。”顧相以指揮他,“你從左邊的衣櫃裡面給我拿出一套衣服來,辛苦你,再幫我穿上。”
鹹宰不會拒絕傷患的要求,日常行動都是坐輪椅的顧相以,在身邊有人的情況下,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的,他現在能享福一刻是一刻,接下來可是不留情了。
顧相以自己也知道即将面對的是什麼,能休息一分鐘是一分鐘。
“你要穿寬褲子,窄了的話,會顯出來護膝。”鹹宰翻翻他櫃子裡面的衣服笑了,“這些褲子你都能穿,小同學,你可太瘦了。”
鹹宰沒等到他主動挑選要穿哪件衣服,心裡大概知曉了他的目的是什麼,試探要去的地方溫度如何,那就随了他的心意,從衣櫃裡面拿出一件衣服轉身,詢問他的意見,“這件黑粉拼色的皮衣怎麼樣?”
鹹宰看他同意了,拿着衣服隔空比照着他的身體,發現不出來端倪後給他挑選内搭和褲子,将所有衣物放到床上,用手撐開褲子腿,蹲在他的腳邊,“包拿包穿。”
兩個人一個伺候人慣了,一個被人伺候慣了,配合起來倒也默契,等穿上衣服後,顧相以朝他要手機。
“我不會透露消息的,你不放心的話,我允許你在旁邊看着。”顧相以在明哲保身的情況下,才會想辦法護旁人,還有手機。
他和姬缙問過整理住所的居民,他們說,在今天晚上遊客就會入住,所以要抓緊時間将房間收拾出來。
顧相以在那個時候就想過,把爸爸送給自己的手機交給不住在童泰禾宮裡面并且認識的人。
——姬缙。
顧相以信他的人品,起碼在兩個人的合作期間,不會對他有一絲的懷疑,也不會讓鹹宰為難。
鹹宰見過他為了一個不相幹,說是不相幹,真是看得起他朝自己借匕首插了那位青年的胳膊一刀,還有那青年一拳掄出了十拳的架勢。
既然兩個人互相之間都默認這些傷害的存在,他還是會跳海相救于人,隻憑這一點,鹹宰信他的人品,但隻建立在自己的親眼所見上。
顧相以把手機放在秦绯說的房間裡面,讓姬缙趁着宴會的時間取上。
“你可以親自交給他。”鹹宰說不必如此麻煩,顧相以說,“我不信你。”
人能善,不能傻。
既然割出了童泰禾宮這塊兒“孤島”,那麼,隻用他求生就好。
是的,他後面沒有帶們。
顧相以可不想讓除父親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受傷,尤其、優先是爸爸。
顧相以看到正在聊天的兩個人,走過去軟軟地插一腳,不是硬要插一腳的原因是,隻要自己出現,爸爸的視線就會在自己的身上,甚至還會抛下父親上前來接自己。
顧相以老是覺得,在這個時空裡面飄落的一場又一場的花瓣雨,是會自行鑒别自己這個外來者,透過自己的身體落到地面上。不會落肩頭、不會落眼眸,一絲香味,便是足夠得溫柔,能餘十七年的時間。
直到看到爸爸向自己走來,才恍然發覺自己的想法竟是庸人自擾。
覃響能看到顧相以,就是上上簽。
十七年間,首次獲得的上上簽,讓顧相以罕見得激動、淚目,他想快速地上前迎接人,卻被覃響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不需要。
這是爸爸第一次,在父親和自己之間,選擇了自己。
你看到了嗎?
他說。
“相以以後去哪裡都可以跟我說一聲,我好上去接你,不至于讓你一個人孤單地下來。”
“沒有的。”顧相以搖頭,“有個人陪我一起下來的,他有事先走了。”嘴上說着鹹宰,眼睛可不送送他。
“相以不孤單就好,你的腿方便行走嗎?要不要我背你過去。”覃響不看他的傷口,也願意背他,隻要他想,可是顧相以并不想,剛才他就是鹹宰一路背下來的。
那人說:‘現在讓我伺候伺候你,接下來我可是要對你壞了。”
‘歡迎。’
‘嗯?’鹹宰轉過頭的這一眼,到顧相以說話的這期間,他眼睛裡面的神色半分沒有變化,輕輕松松地威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除了父親……
在想到他的時候,顧相以才會露出不一樣的神色,悲傷是最貼合他的情緒,讓他的魅力如同坐了一部直達天堂的電梯,這是他擅長、也最是顧相以的情緒,簡單來說就是在舒适區内。
“顧相以,盯着我發呆,你是讨厭我還是喜歡我啊。”
顧相以轉移視線不看他,自然向右轉的視線看到了坐在自己對面的玖十,也就是從父親的角度來說的左手邊,和自己視角的右手邊,更是爸爸和父親座位的中間。
這是顧相以安排的座位,确保爸爸和父親兩個人都在自己的視線裡,能将他們之間提前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可又不想讓兩個人坐在一起,臨時把玖十拉了過來,以人為橫梁隔開了爸爸和父親,也給爸爸找了一個說話的人。
父親無聊就找上了自己,在他試圖和自己說話前,顧相以提前轉移了注意力,讓他找自己不得。
顧相以觀察着廳裡面的環境和座位數量,環境沒有什麼奇特、值得人去關注的地方。座位分為了三列,直接貫穿了宴會廳。他不數每一個座位兩米的間距,數人才是最直觀的,也能從每一個人的禮服上看出匹配成功的默契。
比如爸爸和玖十,兩個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刺繡禮服,尊貴憐人、一針一線都是非凡的繡品,與兩個人的顔值相襯,衣服和人都是滿意的狀态。
再比如,自己和父親,自己身着了珍珠的十八輩在身上,父親跟去挖寶石礦了一樣,真金白銀穿在身上,兩個習慣了的人沒有感悟,反而身邊看過的人寫下了觀後感。
撿起一封是寫給顧絡尤的,撿起一封是寫給顧絡尤的,的确,顧絡尤穿的這件衣服,任誰見了都會眼前一亮。深綠色毛絨材質的西裝上以花叢為打底、寶石為附贈品,像是背部滿是黃金的刺猬,隻有皮肉最珍貴。
能将這件衣服穿出風采的隻有顧絡尤,無人能夠壓他一頭,不管是身世還是樣貌,難得的天之驕子,更有着敞開大門歡迎所有人光臨的大氣。
顧相以小氣地收回視線,開始數着宴會廳裡面到齊的人,一千五百二十二個人,加上最後到來的秦瓊斯,是一千五百二十三個人。
穗梨呢?他沒有跟着一起來嗎?還是說他另有目的?
顧相以趁着秦瓊斯正在和部分遊客講話,宴會還沒有開始之前,站起身,立馬被對面的覃響注意到了,他也站起了身,問,“需要我同行嗎?”
“不用了。”顧相以不會想讓覃響陪伴的,因為外面有聲音,似乎是什麼落地的聲音,被這裡的熱鬧圍觀了,卻忘記告訴了喜歡熱鬧的人們。
顧相以的視線轉了一圈,每一個人的反應告訴了他,隻有他聽到了,也或許他們聽到了沒有在意。他也是想到了在海裡面差點死亡的穗梨,怕那道聲音是他的,才選擇出去看看。
“好,有什麼事情及時告訴我,别讓自己出危險。”覃響尊重他的決定,坐到椅子上,在看向旁邊的時候,剛好看到玖十收回去了幫自己搬移椅子的小尾巴,輕笑着說:“你經常照顧人嗎?”
“嗯,我經常照顧我的愛人。”
覃響聽他這麼說,臉上難以出現為他感到幸福的笑容,但可以為幸福而笑着,光是聽到别人說起他們的愛人,都覺得共感了他們的幸福。
“你們結婚了嗎?”
“沒有,等我們的兒子出生之後,才會開始籌備我們的婚禮。”
兒子?
那他所說的愛人就不是自己了,覃響不能生,那他看自己的眼神又作何解釋?不明白的時候,唯有禮貌。
“那你結婚的時候告訴我,我給你們提前準備賀禮。”
“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會讓你知道的。”玖十的眼睛裡面隻有眼前的人。
他笑得搖頭晃腦的,像極了開場的撥浪鼓,滿是童真和熱鬧,這就是覃響,他沒有悲傷的故事,因此不會有說上三天三夜的契機,隻有當下給人提供的超越了一生的情緒價值,能讓人快樂一生的人,也不會被人和快樂辜負。
好久沒有見到笑得如此燦爛的覃響了,玖十情難自禁地擡手,手都已經捏上他的後脖頸了,摩挲了幾下才裝模作樣地問,“我能抱你嗎?”
覃響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因為他的人品沒有拒絕,“當然。”
覃響的話音剛落,就被他擁入了懷中,身體被玖十抱在了懷中,眼睛卻因為他的動作,隻能看向顧絡尤的側臉和他微側到這邊的身體,笑着對他說:“顧絡尤,你這麼八卦的嗎?”
“當然。”
顧絡尤聳聳單邊的肩膀,學着他的話說。
覃響的笑意加深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動作。
玖十有愛人,自己不能回抱,這一個擁抱的用意在于什麼,也不會使他多想。擁抱表達的不止有愛情,還有很多很多的情愫,但也要有分寸感,三秒的時間到了。
覃響想和他分開的時候,看到了顧絡尤轉過來的眼睛,看向的是自己後方的上空,剛想做出動作,整個人被塞進了桌子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