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謝行瑾的話想的确不錯,若真這麼直接元疏塵不敢拿自己手下的命去賭,畢竟謝行瑾身邊的人武功都不差,此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元疏塵若想走得長遠還不至于選如此損招。
“有道理,所以王爺怎麼想?”賀彧一門心思全沉進去,絲毫沒察覺身後追着的雷聲愈來愈近,直到眼前乍亮,周遭一切亮如白晝,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
身後是越碾越近的雨點,前方亮着一點豆大的燈火。于是一生得體的賀彧拉着謝行瑾撒腿往前奔去,半點沒有想成落湯雞的意願。
豆大的燈火周遭擴出一圈暖黃的光,便是除卻閃最明亮的存在。謝行瑾看着賀彧撒丫子跑得飛快,唇角不禁勾起淺笑,但明明宴席之前走兩步還得停下歇歇,現下卻不覺得累了?
“上次提起元疏塵沿山向上,既然他想找地方就讓他無處可找……”
最後一步跨上檐下,那傾倒般的雨便落在二人身後。一處破敗的房檐下面亮一盞燈火,與天地間隔開一個安然的空間供二人交談。
“你一不掌兵二不掌權,你怎麼讓他沒處找?” 暖黃的光映襯的賀彧眸子明亮,竟顯得有些熾熱。
“所以要慢慢來,急不得……”謝行瑾緩緩開口,不急不徐的情緒連帶着賀彧也安靜下來。
面前雨勢如洪,身後是倒塌的泥牆,二人各分一邊倚靠在僅剩的柱子上聊着長遠。
賀彧聞言眸底閃過怪色,抱臂打量着謝行瑾,“嘶……不像你……”
“那我之前何樣?”燈火一分明暗兩界,謝行瑾隐在暗中的眉頭一挑。
“你是将軍,沙場手起刀落,決策果斷,元疏塵與李奉泊虎視眈眈你竟要慢慢來……”
“在其位謀其職,我已不是将軍,先前的做法與我現在何幹?”再者,他也不是先前孤零零的自己。
“那不說這個,”賀彧看着外頭不見小的雨勢犯了愁,“要是知道雨這麼大我也早走……”
謝行瑾順着賀彧的目光看向黑壓壓的雨幕,“這雨來得快走得也快,再一會就停了。”
賀彧望着遠處,思緒透過雨幕,喃喃道:“小時候,我喜歡坐在廊上看雨,大雨如瀑小雨成絲,濺起的水花會濺濕衣擺,我常常注意不到,等回過神來都濕到腿彎了……以前很喜歡下雨天,因為下了雨人就很少出門,周圍沒了人聲喧鬧隻聽得見雨落在地上的聲響,廊下隻有我一人……”
“現在呢?”
“現在?”賀彧輕笑,“小時候的喜惡哪能放在現在說?久旱的田須逢一場甘霖,發洪的城卻避之不及,即使現在下雨也沒有當時的心境了。你呢?”
“大概不喜下雪……”
聞言賀彧頓住,眼神暗了暗,“對不住……”
“無礙,不必道歉。”
那暖黃的火光漸漸暗了,不斷拍進來的雨水壓縮着光暈,直到消失。
賀彧想西北不缺雪山,冬日裡也不缺雪,“西北冬日常常下雪,會不會覺得煩悶?”
謝行瑾答得很快,“不會……如今不會,有時下雪是好事,盼着都來不及呢……”
賀彧知曉自己做不到這麼坦然,倒是很佩服謝行瑾,“比我強……記得很多年夏時落雨我都離外廊很遠,似乎隻要有意遠離就聽不見雨聲,就想着……”
“就想着外頭被淹的州城能少一些,疫病不會蔓延很遠,對嗎?”
賀彧見後頭的話竟一絲不差的被謝行瑾說了,怔愣地看着他,“對,很懦弱對吧?”
“不,很正常。自己喜歡的事物一旦會帶來災禍想逃離再正常不過,但也會疲累……就像這場雨不會因為你的愧疚而停也不會因喜它的人繼續下,這兩條路的結果都是太陽高懸,”雨聲漸小,沒了雨聲的遮掩,謝行瑾的聲音格外溫暖有力。等最後一片黑雲飄去,天邊懸着的是一輪彎月,皎潔明亮,“不過現在看來是月亮高懸……”
賀彧擡頭,眸子裡倒映着月影,思緒飛遠但卻小聲叫了身邊人的名字,“謝行瑾……”
那人的聲音一如月光般柔和,“嗯?”
“等回長安,你陪我看雨吧,行嗎?”
謝行瑾看了他好一會,無數思緒劃過,最後隻低低應了一聲“嗯。”
明明是稚氣未脫的年紀卻顯得與同齡人格格不入,喜靜說話老成,怎麼看都與現在的性子大相徑庭。單薄的背影裡藏着許多東西,是秘密也是沉疴。
屋角處接雨的盆半滿,賀彧起身端起跨出門倒掉,見屋外向遠一片深色才覺昨夜不知又下過幾場,自己竟是絲毫不覺。
“公子,我來。”昌樂接過替他倒了,又回身進屋放在原處。
陽光大好,賀彧站在院中伸了個懶腰。一大早不見謝行瑾賀彧早已習慣,于是打算去見韓念歸說聲明日回長安的事。
不等賀彧走到院門口那大門卻從外頭推開,是長生,隻是神色有些緊張。
“何事?進來說話。”見長生在門口徘徊不進,賀彧走近了兩步才發現門口還有一人。
因着長生擋了他半個身子,賀彧隻看得出來那人身量比長生高且壯,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的長相;一隻手撐在門邊,露出肌肉勻稱的小臂;臉和露出來皮膚呈麥色,讓人看得舒服;臉上沒有半分被攔的不滿,笑得燦爛,臉頰一側還挂着一個酒窩,生不起疑心和警惕,隻是他眼神定定盯着賀彧,好半晌沒有轉開的迹象,細看還有些怔愣,除此之外到讓人生不出疑心。
不等長生說話,那人輕咳兩聲自己說了,“咳咳……見過王妃,方才失禮了。末将陳燎,是平王殿下帳中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