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四年,匈奴依舊在北方耀武揚威,陳皇後依舊跋扈善妒,登基十年的皇帝依舊沒有兒子。衛夫人連生三女,打破了皇帝不能生育的謠言。信玄學的漢皇覺得,衛夫人命格貴重,也能打破他“命中無子”的謠言。兼且衛夫人柔美溫婉,惹人憐愛。漢皇寵愛日盛。朝中已有了廢陳立衛的流言。
虧得歌女出身的衛夫人端的住,一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模樣,給小動作不斷的陳皇後來了個慘烈的對比。
高高在上的皇帝顯然忘了,無遠慮近憂,才能歲月靜好。自身岌岌可危,如何能不汲汲營營?
一切風雨止于椒房殿傳出孕信。位主中宮整整十年的陳皇後終于懷孕了。陳皇後一系再次抖起來了。廢陳立衛的流言好像不曾存在過。
衛夫人依舊是寵辱不驚的模樣。
短暫的平靜之後,未央宮迎來更猛烈的風雨。
元光五年初春,天雷擊中椒房殿。陳皇後于雷火中誕下一個特别的女嬰。
那女嬰好像一塊壞了的蓄電池,不定時放電,傷了乳母,傷了親娘。便是平靜時,小公主身邊也時不時劈啪作響,讓人心驚膽戰。
皇帝認為小公主是妖邪,于國不祥,欲将其處死。陳皇後拖着剛剛生産的身子,生生在宣室在跪暈過去,總算保住了小公主的性命。
陳皇後生女不祥,廢黜皇後之位,帶着女兒,退居長門宮。
塵埃落定,陳廢後可以歲月靜好了。
長門宮的日子可以是安逸的,奢華的,也可以是冰冷的,無望的。人可以憑借一腔孤勇成就大事,卻常常敗于絕望的折磨。
阿嬌是一位合格的母親嗎?
從成為皇後那一刻起,阿嬌一直準備着當一位母親,溫柔的,強大的,美好的母親。她會給她的孩子至高無上的尊榮。她以為她準備好了。失去尊位,幽居長門,阿嬌守着最後一點希望。她的希望卻是被天下摒棄的妖邪。
心情好的時候,阿嬌會守着孩子,在窗邊曬太陽。小公主安安靜靜的,好像一個小天使。然而,每當阿嬌覺得,她的女兒是個正常的孩子,一些不可忽視的動靜告訴她,一切隻是她的錯覺。
阿嬌情緒會變得很糟糕。她将侍女趕出屋子,摔打她能搬動的一切物件兒。遠遠的,人們聽見她的咒罵,咒罵衛子夫,咒罵劉徹,咒罵館陶大長公主,咒罵她的女兒。漸漸的,阿嬌隻會咒罵她生下的妖邪了。
是不是,殺死妖邪,就能離開孤寂如墳墓的長門宮,做回尊貴的皇後?
雷聲在長門宮空洞的回蕩。侍女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看阿嬌被雷火灼傷的臉頰,不敢看小公主脖頸的淤痕。
元光五年的深秋,阿嬌将自己關在寝殿,不肯見任何人。
所有人都知道,陳廢後瘋了。
或者,陳皇後早就瘋了吧,瘋在奢華的椒房殿,瘋在距離皇權最近也最遠的地方。
小公主獨自躺在床榻上。空曠的房間沒有旁人。沒有人敢長久的與妖邪共處一室。她們不敢親近她,也不敢殺死她。她們害怕妖邪的報複。
乳母會将乳汁擠在碗裡,用木制的湯匙一點點喂給小公主。她再小心,也時不時被雷火灼傷。
小公主吃飽了嗎?餓不死吧。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情緒的變化讓雷霆的力量活躍。那暴虐的力量在經脈中流淌,帶來撕裂的痛楚,仿佛要将這稚嫩的身軀生生撕碎。
小公主隻好安靜的,平靜的,心如止水的活着,直到不祥的力量離開她,或者,被她徹底掌控。
不會哭鬧,又成了小公主身為妖邪的強力佐證。
事情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轉機呢?
小公主扭頭,看着緩慢爬來的詭異之物。
它看起來是個截癱的男人。披頭撒發,深色的衣服暈染着大灘的血迹。它用手臂撥撓,一點點前進。它的腿拖在身後,似乎不能給主人帶來絲毫支撐。
小公主知道,撥開淩亂的發絲,能看見一張同樣血肉模糊的臉。那雙腿不能給主人支撐主人的身體,卻可以與主人分頭行動。對,就是那種,一個“π”滿屋子亂跑。
第一次見到這等驚悚的情境,小公主激動萬分。躍動的雷火差點兒讓不請自來的詭異之物當場灰飛煙滅。
縱然如此兇險,那詭異之物依舊锲而不舍的靠近她,時不時被雷火灼傷。
它圖什麼呢?看着它漸漸凝實的身體,小公主知道了答案。在一次次電擊中,它從一團随時可能飛散的煙塵,變得越來越像人。它已經能拿起細小的物件兒,比如現在——
詭異之物小心的拿起湯匙,舀了幾滴奶水,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小公主嘴邊。
小公主張開嘴,在詭異之物的幫助下開始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