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嬛正聽老年π講呂不韋門客二三事,馬上就要講到假父轉車輪。那可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名場面。不漂亮、說話不好聽的柳女史,哪比得上鼎鼎大名的華夏第一棍?她暼了一眼這幾個不速之客——沒有戰鬥力,不必理會。
柳女史見劉嬛不理她,把眉頭微蹙,語氣中帶了幾分斥責:“公主已經到了知禮的年紀,當貞靜端莊,進退得宜。公主貪玩,未曾侍奉于殿下身前,無人教導,蹉跎至今。今殿下命妾身教導公主,公主需感念殿下慈母之心,晨昏定省,孝順恭謹……”
老年π停下講古,似笑非笑的看着劉嬛。它挺直脊背,雙手置于身前——此為正坐的上半身版。此前一直在一邊溜達的π走到劉嬛面前,優雅的跪下,後坐,表演了标準正坐的下半身版。
——瞧瞧,教你規矩的來了。
劉嬛白了老年π一眼。
柳女史大約以為劉嬛的白眼是翻給她的。她更是不悅,不由提高聲音,道:“妾身自知位卑身鄙,不敢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教習期間,公主亦需尊我敬我。此為公主應有之德行。”
劉嬛終于肯正眼看柳女史。她手肘杵着膝蓋,單手虛握,撐着下巴,坐得更不端正了。
“公主既然如此不知禮,請恕妾身不恭了。”柳女史說着,向身後兩個壯婦使了個眼色。
那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越過柳女史,向劉嬛走去。
——呦呵!才PUA了這麼幾句,就來武力壓制了?哈,這可是你們先動的手哦~
劉嬛掃了兩人一眼,就将兩人震懾在原地,再不能前進半步。
不對!兩人震驚的看向腳下,使勁擡腿,卻不能移動分毫,好像地上杵着的兩根不是她們的肢體,而是無知無覺的木石。兩人驚慌的看向劉嬛,發現自己口舌麻木,連開口求饒都做不到。短短一瞬,她們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兩人背對着柳女史。柳女史看不見她們的神色,隻當她們對妖邪有所顧忌,便催促道:“怎麼?使喚不動你們了?”
“柳女史瞧着不凡,眼光應該不錯吧?”劉嬛慢悠悠的說。她和老年π學的說話。老年π說話不急不緩,語調常常壓低幾分,聽着有點兒裝。劉嬛一邊笑話他口音太端着,一邊不自知的有樣學樣。劉嬛的話語,沒有孩童的急躁與清脆,沒有女子慣常的溫婉柔和,與預期全然不同的語調,在“妖邪”之名的加持下,讓人不由得生出超出意料的惶恐,進而收斂幾許輕視。
柳女史聽了劉嬛的提問,不由自主的停下不耐煩的催促,注視那個小小的女童。為上位者分憂,才能搏出大好前程。大漢以孝治天下,縱然是妖孽……
“宮人很努力,池塘很快就能挖好,想來賞荷之日不遠。隻有荷花未免單調,若是栽種柳樹——柳女史覺得,柳樹該種在哪裡?”劉嬛看着院子裡努力工作的宮人,漫不經心的問。
柳女史正要斥責劉嬛,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高聲道:“妾身是奉殿下的命令來教導公主的。”
“所以呢?”劉嬛擡眼看向柳女史,平靜又認真的問,“女史喜歡把柳樹種在哪裡?”
柳女史面上閃過一絲驚慌。她看向兩個壯實的同伴,想要獲得些許支持。她終于發現兩人驚恐得快要窒息。
隻聽“啪”的一聲,柳女史雙膝砸地,狗一般伏在地上,額頭緊緊貼着地面,柔順而謙恭。她惶恐的說:“奴婢無意冒犯公主,求公主寬恕奴婢。”
劉嬛伸手戳着π的腰帶。雖然一直叫它“π”,其實它不隻是“π”,它有外包裝。那是一塊做工精良的玄色布料,用一根精美的腰帶束着。這根腰帶很神奇。無論π怎麼折騰,哪怕是被糊在牆上,腰帶都不會挪動位置。想扯……
見劉嬛許久沒有言語,柳女史更加驚恐。她一邊求饒,一邊“砰砰”的磕起頭。這頭磕得誠實,隻片刻,地上已經有了血迹。
老年π死死的盯着劉嬛的手,眼睛是有史以來的最大。詭馬繞着宮牆障礙跑。劉嬛看了看無動于衷的倆詭物,又看向柳女史,聲音依舊不急不緩:“停下吧。柳女史是個懂規矩的人,怎麼不知道,不能随便流血啊?”
詭物貪食人類血肉。在詭物面前流血,猶如在鲨魚池子裡受傷。不要在詭物面前流血是時人生存法則之一。如此反推——
柳女史僵在原地,瞳孔因恐懼而收縮,渾身顫抖,看起來要暈過去了。
“就這點兒膽量?退下吧。”劉嬛嗤笑一聲,道。
柳女史如蒙大赦,想要起身,卻腿軟得站不起來。兩個壯婦發現那兩根柱子又是她們的腿了。她們強撐着向劉嬛行禮,然後很有眼力勁的将柳女史拖走了。
看着三人堪稱屁滾尿流的背影,劉嬛輕笑出聲。她用力推倒跪得端正的π,說:“何為規矩?何為禮?待我鐵騎踏平齊魯,自有大儒為我辯經。”
老年π神色複雜的凝視劉嬛,良久,他輕笑颔首,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