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砰~君子~砰~以自強~砰~不息~”
好像剛合眼,窗外傳來擾人清夢的聲音。劉嬛雙目無神的坐在床上,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随手揮散窗口的電網,劉嬛捧起彈跳的頭顱,無奈的問道:“詭物也好為人師嗎?”
那顆頭微微一笑,真誠的說:“公主天資聰穎,何故蹉跎?”
衛鞅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他隻是看不慣四肢俱全的黔首不耕種,看不慣聰慧的孩童不讀書。
“我每日都學習了。”劉嬛說。
衛鞅聞言,嗤笑一聲,道:“豎子奸滑,糊弄你呢!”
“衛公覺得,我該學什麼?”劉嬛問道。
衛鞅高深莫測的笑了。
還能是什麼呢?大一統是指導思想,耕戰是基本策略,實施的方針,當然是愚民、疲民、虐民的法家三件套。
劉嬛認真的聽了,懂了,深刻理解到可以寫小作文了,然後捏着法家三件套,一條條怼了回去。
老年π杵在一旁,欣慰的捋着胡須。
“公主,庶民有餘力,國家會生亂。”衛鞅無奈的說。
“庶民沒有活路,國家才會生亂。”劉嬛說。
“怎麼會不給庶民活路呢?隻要制定适合的法度,就可以令庶民安穩。”衛鞅說。
“你可以制定恰到好處的法度,卻無法監管天下官吏。他們隻要稍稍伸一下手——”劉嬛眯着眼,做了個猥瑣的抓摸的動作,“再來那麼點兒天災人禍,就是‘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了。”
老秦家就躲不開“王侯将相甯有種乎”這個梗了嗎?衛鞅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公主以為應當如何?”
“民富國強咯。你也說了,‘國家’。要讓庶民明白,何為國,何為家。品德高尚者,自會保家衛國。自私之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家,不得不維護他的‘國’。”劉嬛說。
“民可使之由,不可使知之。”衛鞅搖着頭,不贊同的說。
“那隻能說是老師怠惰無能,教得不夠。”劉嬛毫不客氣的說。
“公主是想要治下庶民都成為士嗎?”衛鞅皺着眉頭,遲疑道。區區庶民,怎配與士大夫相提并論?
“士?”劉嬛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聽說衛公是衛國君侯的後人,可以說是衛國之士吧。請問衛公,您在秦出仕之時,衛國如何了?”
衛國積弱,在給魏國當附屬國。她的士大夫,沒想救她。
戰國時,士大夫流轉于各國是常态,轉頭對付祖國的大有人在。衛鞅自覺沒做錯什麼。可劉嬛這麼一說,他竟生出幾分惱意。一轉頭,又看見老年π杵在一旁,優哉遊哉,惬意非常,不由得更加惱火。衛鞅不悅的說:“你早就知道了?在看我的笑話?”
——你猜我為什麼不給小公主講自家典籍?
老年π輕輕搖頭,道:“不敢。看見小公主的模樣,我心生愉悅。”他停頓了一瞬,臉上揚起一抹追憶的笑,“似是故人來。”
“我像先生的故人?”劉嬛好奇的說。
“我有故人,出身鄙野,不甘卑賤,奔走鑽營,揚名天下。我有故人,錦衣玉食,不蝕心智,苦心孤詣,終成大家。我有故人,與天下為敵,創亘古未有之偉業。”老年π神色渺遠,似乎真的看見了遙遠的身影。
衛鞅收了怒色,神情怅然。
“後來呢?”劉嬛又問道。
“當然是死了。有人積毀銷骨,有人中道崩殂,有人毀譽參半。”老年π幽幽一歎,轉而釋然一笑,“此身雖死,偉業成空,猶有後來人。” 有人繼承了他們的意志,沿着他們的道路,走了下去。他終于有機會,看見道路遠方的風景。
“先生覺得,我是哪一個?”劉嬛追問道。
“我的故人啊,以此肉胎凡體身,劈開混沌覓通途。既然前無古人,又豈會與他人相似?”老年π看向劉嬛,“我見公主,似是故人,不與他人同。”
衛鞅初次教學受挫,回去好好備課了。
劉嬛今日的學習内容已超标,老年π直接宣布下課。
劉嬛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老年π,說起了在鹹陽宮詭域内的遭遇。
“那個相裡仲,你認得嗎?”劉嬛問道。
老年π未開口,先皺眉。他說:“叫相裡仲的人,我知道一個。他是秦墨最後一任首領,手上本事一般,最愛誇誇其談,不像秦墨,更像齊墨。他以古非今,被判了黥面之刑。後來,可能被項羽殺了吧。你見到的那個詭物是不是他,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