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剛剛鑽過牆洞的少年一個矮身,躲過了迎面而來的人頭。霍去病驚魂未定的撫着胸口,不明白長門宮的生存環境為何變得如此險惡。
霍去病眯着眼睛,觀察了半天,終于認出,他是此處的老住戶,叫“衛公”什麼的來着。和自家厲害的舅舅同姓,霍去病對他多關注了幾分。猶記得那是一顆情緒穩定的頭,怎麼今日比他的蹴鞠球還活潑?
忽然,一隻手伸出,抓住了彈跳的頭。一個高大的身影拎着活潑的頭,飛快的走了。
秦先生:平日裡嬉鬧就罷了,萬不可讓人類少年看熱鬧。
一個愣神的功夫,霍去病發現,方才滿院子的詭物都不見了。
“他們?”霍去病不解。往日他隻是和詭物井水不犯河水,沒這麼不受待見啊。
“害羞。”劉嬛平靜的說。
霍去病瞪大眼睛,不敢苟同。
罷了,其他人……詭走了也好。想想自己将要做的事,霍去病費了十二分的力氣,才把上翹的嘴角拉平。
“霍侍中,許久不見了。”劉嬛彬彬有禮的說。禮儀老師剛走,她還習慣性的裝裝樣子。
霍去病略尴尬。
遙想一個多月之前,他引以為豪的技藝被全面碾壓,而後被戳破心思。他一個多月沒露面,怎麼看都是落荒而逃,不敢見人。雖然,他隻是有别的事要做。對,就是這樣。
再次相見,若是劉嬛對他冷嘲熱諷,他自然……不會和小孩子計較。可劉嬛前所未有的客氣,讓他覺得别扭,又不好發作。尤其那句“好久不見”,真的不是在諷刺他嗎?
“好久不見。”霍去病随口應付,随即又認真的說,“其實也沒有多久。”
這不就是一句客套嗎?劉嬛不知道他在較真個什麼勁兒。
想想秦先生怎麼說的來着?世上有許多莫名其妙的人,做莫名其妙的事,不小心遇到了,平靜微笑就好。
秦先生:我沒說過!誰敢!
面對劉嬛矜持的微笑,霍去病不由得生出幾分心虛。他輕咳一聲,正色道:“此前多蒙阿嬛照顧,不勝感激,特備薄禮一份。”說着捧出一個盒子,雙手奉上。
那盒子正好兩個巴掌大小,深棕色澤,做工精緻。劉嬛能感覺到,盒子裡細小的聲響,微弱卻活躍的生命氣息。
能放在這麼一個小盒子裡的生物,會是什麼?
劉嬛撩起眼皮,看向眼前的少年郎。他不是處處需人指點的鐵憨憨,也不是苦苦忍耐的可憐人,更不是隻有一腔孤勇的莽撞少年。他是被皇帝嬌寵長大的外戚貴子,十五六歲青春期,最是中二年紀,自尊MAX,叛逆MAX,能分善惡,猶有意氣。
被劉嬛盯得久了,霍去病有些不自在。他說:“怎麼了?這是我特地挑選的禮物,女孩子包喜歡的。”
劉嬛伸手一引,那盒子便飄到了她的身側。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将盒蓋打開。劉嬛斜眼一瞥,見五六條肉蟲在盒子裡蠕動。
驕縱的少年被個小小女童壓制良久,無意中發現她畏蟲,就拿蟲子吓唬她,以求扳回一局——小孩子的把戲。
那麼,要放縱熊孩子嗎?
劉嬛眯起眼眸,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勇敢的與劉嬛對視,強作鎮定,又隐隐得意。他說:“喜歡吧?這可是我從姨母的蠶室裡挑選的,最健壯的蠶。”
養蠶織布的活計,大多數時候由女性承擔。那可不是她們喜歡勞動。沒有人願意吃苦受累,懶惰才是人類的天性。
“确實是一份厚禮。”劉嬛沉聲道,“禮尚往來,我也當回敬。”
女童刻意壓低的聲線讓少年心裡一沉,她的意思——霍去病一驚,下意識擡頭,隻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他擡頭摸臉,不疼,手感不對。他疑惑的盯着指尖的黑灰,搓了搓,不确定的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是腦袋。
!!!
劉嬛打量着對面少年的新造型——圓潤光潔的腦殼,恰如剝了殼的水煮蛋。都說光頭是檢驗顔值的标準。霍去病确實是個帥氣的少年郎。
劉嬛拈起一條蠶,抖了抖,讓它在自己的手心趴着。她對震驚到失語的少年說:“你很敏銳,但還不夠敏銳。你的禮物很有趣,我很喜歡。”劉嬛厭惡的不是蟲子,是髒污。沒用的蟲子才該死,有經濟價值的蟲子怎麼會不可愛呢?蠶寶寶很可愛,光溜溜的水煮蛋很可愛,今天的大家都很可愛。
“你、你給我等着!”
撂下狠話的少年匆匆離去。
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詭物們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衛籃球不跳了。他找回了自己的胳膊腿兒,重新拼成了人形。
“救命之恩,悉心教導,卻遭侮辱,恨否?”秦先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