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嬛的身份有了奇怪的猜測,董仲舒說話時有了一絲小心的試探。他說:“小淑女以為,何為儒?”
“或許你該問,何者不是儒?”劉嬛說。
董仲舒思索半晌,忽然撫掌大笑,道:“言之有理,何者不是儒!三人行,必有吾師。兼容并蓄,方是儒家本色。”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朝中的儒生,都有你的影子。你要兼取百家之長,又怎麼能說霍去病認錯了?”劉嬛譴責道。
霍去病一臉懵逼,不明白怎麼又說到自己。
正說學派之争呢,你怎麼說霍去病?董仲舒一愣,險些被這奇怪的轉折閃了腰。說就說吧。董仲舒十分光棍,拱手就是一禮,道:“是我錯怪霍侍中了。”
懵逼的霍去病依舊懵逼。他保持四肢發達的優良傳統,下意識的側身,躲開了董仲舒這一禮。霍去病不确定的說:“無妨?”
“誤會已經說開,你可以正常讀書了。”劉嬛對霍去病說。皇帝不發話,董仲舒不會放人。董仲舒不再針對他,霍去病不必再坐在差生專座,一邊被老師重點盯防,一邊被其他學子嫉妒。未來冠軍侯的道路不在諸子百家,讓他自由的摸魚去吧。
“我可以不讀書的。”霍去病拿出了回絕皇帝的勇氣,說。
董仲舒捋着胡須,好像突然失聰。
“這話不該在這裡說。”劉嬛說道。
霍去病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劉嬛的意思。他今晚先去磨舅舅,明天早上就去找陛下。
找到“畢業”的法子,霍去病恨不得飛回家去,立即就要離開。
劉嬛看看天色,算算時間,覺得秦先生應該已經哄好了自己,當下也要離開。
今天下課本來就晚,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天已經黑了。衆所周知,夜幕之下,是詭物的世界。董仲舒哪裡知道,霍去病已經獨自夜遊長安許多次,眼前的女童更是堪稱人間BUG的存在。
董仲舒正要阻止兩個不懂事的年輕人作死,一旁司馬遷迫不及待的開口告辭。司馬遷自認要對“詭物”入宅負責,生怕劉嬛害了老師。若不是武力值不夠,他恨不得扛起劉嬛離開。眼見劉嬛自己不想留,他可不得快把她引走。
董仲舒吃了一驚,脫口而出的話變成了:“你何時來的?”
霍去病也很是驚訝:“你竟沒走?”
司馬遷:“……”
“你是太史令家的公子吧?這是史家特别的本事嗎?”霍去病驚奇的說。
傳說,史家有一項特别的技巧,讓人下意識的忽略他們。沒有這個本事的——
試想一下,大漢棋聖一棋盤定勝負,他的對手躺在地上,安詳的仰望天堂。宮人們噤若寒蟬,恨不得原地消失。偏偏有那麼一個小子,奮筆疾書,記下了大漢棋聖取勝的全過程不說,還想湊上前去,量一量鮮血腦漿噴濺的距離。大漢棋聖若是注意到他,大約會拉着他,再手談一局吧。
司馬遷有點兒喪的瞥了霍去病一眼。哪個年輕人不喜歡風光呢?常常被人忽略的青年,大多不喜歡被人忽略。有趣的是,如果哪一天他突然萬衆矚目了,反而會懷念原本平平無奇的人生。
“你有這本事,連詭物都不害怕了吧?”霍去病問道。
司馬遷幽幽的盯着劉嬛,整個人更喪了。
劉嬛不知道自己被認作了詭物,自然不知道司馬遷為什麼要看自己。為他作證嗎?多大的事兒!
“不行,詭物會發現他,追着他,想吃了他。”劉嬛說。想想初遇時那個狼狽的青年,是這樣沒錯。
司馬遷:詭物你想怎麼着我?!
“不行嗎?詭物不行,匈奴呢?試想一下,兩軍開戰在即,你無聲無息的摸進匈奴的大帳,割了大将的腦袋。回來了,你還能客串一下功曹。要不要去試試?”霍去病眼睛閃亮亮的說。
司馬遷:我不該活着嗎?
司馬遷作《史記》,把衛青和霍去病寫進了佞幸傳,以緻于有人說這倆都和劉徹有一腿。後世鍵政專家認為這是司馬遷作為傳統士大夫,對外戚的排斥,以此抨擊士大夫階級的貪婪愚蠢,順便再把迷路侯李廣拉過來鞭屍。衛青暫且不提,司馬遷不把霍去病寫進佞幸傳,對不起他今天說的這番話。
“住口!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豈容你放肆!”董仲舒斥責道。
此時雖不像殷商時,在官方層面直接把詭物當神靈祭祀,大搞人肉燒烤,朝廷仍會弄出花樣百出的儀式,安撫詭物。主打享用了我的香火,就不能再吃我了。在偏遠地區,厲害的詭物被奉上神壇,神龛下,白骨空洞的眼眶控訴命運的殘酷。這怎麼能說不是一種祭祀?
就算把詭物與“祀”放在一起有些牽強,誰敢說出征匈奴不是“戎”?
霍去病隻是口嗨,匈奴大将的頭顱,他才不要讓給别人。但是,在師長面前開這種玩笑,不是找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