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給令姝的生辰賀禮已經到達明州,程母和佩娘也極為重視,要給令姝風光大辦生日宴席。
令姝也極為期待即将帶來的十八歲生辰,對她而言,生辰那日能見到闊别已久的父親,還有程朝的賀禮。
時光轉瞬即逝,十月二十一日,陛下病重,昏迷前急招令學章回京,除此之外,他還将正值壯年的兩位王爺都召回京城。
山雨欲來,令學章托人帶來給令姝的生辰禮物,同時還有一句口信:“京城突變,莫要返京,靜待。”
令姝的心瞬間揣揣不安,陛下年邁,遲遲不肯立儲,隻怕形勢大為不好。她在心中勸解自己,父親為官多年,又深得陛下信任,定能全身而退。
因着陛下病重,一時間人人自危,連明州都被波及,不如往日熱鬧。令姝也歇了辦宴席的心思。
生辰前夕,又開始下起了雨。
雨水打在竹葉傘上,月白色的鞋子被污水浸濕,鞋子的主人卻絲毫沒有在意,他走進巷口最後一間屋子,屈起手指輕輕敲擊木門。
門後出來一個絡腮胡漢子,他先是警惕的觀望四周,随後恭敬的請程朝入内。蕭老大的傷已經養好大半,他起身迎接程朝,帶着他朝左側緊閉的房間走去。
“這仵作劉秉做賊心虛,多年來不知換了多少個身份,老子的人費了好大勁才抓住他。”
程朝額首,他停在門外,隻要推開這扇門,他距離父親死亡的真相就更進一步。他看向蕭老大,發自内心的道謝:“你費心了,多謝你。”
蕭老大摸摸腦袋,不在意的揮手:“你救了老子一命,這點忙不算什麼。你先忙,我的人都守在外頭,有事就喊人。”
程朝推門而入,看着地上捆成一團的人。劉秉,當年負責給父親屍檢的仵作,父親分明是死于毒發,他卻篡改屍檢結果,将死因心梗報上去。
程朝帶着寒意的聲音響起:“是誰指使你篡改十三年前程知州的死因?”
劉秉在地上蠕動幾下,顫抖大喊:“你們抓錯人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程朝沒有跟他過多的廢話,他拿起托盤上的彎月銀刀,快準狠的一刀紮在劉秉的手掌中間,鮮血瞬間迸發出來,慘叫聲不絕與耳。
程朝側臉濺上血色,血腥氣激發他内心隐藏已久的暴戾,他隻想狠狠給地上的人幾刀,止住他的哀叫。
從十三年前起,和蘭溪兇案邢業一樣,他就已經是瘋魔的狀态了,隻是他比常人更能自控,而後又遇見了她。
銀刀帶着徹骨的寒意貼着劉秉的脖頸,他已經感受到死亡的氣息,連忙開口:“是如今的明州知州鄭元嘯,那時他是程大人的下屬,是他收買我,叫我篡改程大人死因的!”
程朝狠狠閉上眼,心中的答案被證實。
“程大人是死于什麼毒?”
“是一種外藩傳進的慢性毒藥,此毒連續服用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生效。”
房間内霎那寂靜無聲。
劉秉繼續開口:“我還知道一件事情,程大人毒發前,我曾偷偷聽到鄭元嘯和下屬密謀,他說程大人得罪了令大人,自尋死路。”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程朝慢慢睜開眼,眼中猩紅一片,他抹去臉上的血色,走到窗邊凝視滴落的雨珠。
慢性毒藥,鄭元嘯,柳芙娘還有令學章。
線索在他腦中串起來,真相浮現在他眼前。沒有誤會,沒有陰謀,他的父——的的确确是死于令姝的父親,令學章之手!
——
風雨夾雜,如針砭入骨。
屋外雷聲轟鳴,程朝渾身濕透的走進後院,令姝正坐在小馬紮上和婢女玩雙陸棋。他靜靜的立在門外,聽着裡頭傳來的嬌聲軟語,清脆悅耳。
他翻湧的心緒漸漸安靜下來。
令姝無意識朝外望去,程朝渾身濕漉漉的立在檐下,發絲滴水。這樣的天氣,莫說淋雨,便是站在堂口吹冷風人也受不住。
她扶着窗棂起身,皺眉吩咐小桃等人燒水熬煮姜湯。
令姝冷聲道:“你還要淋雨到何時?”
程朝無言,拖着沉重的腳步走進浴房,令姝帶氣的跟在他身後,口中碎碎念念:“下雨你不知道打傘嗎,不知道躲嗎!”
“如今這個天氣,淋了雨肯定要風寒的,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輕柔的帕子擦去程朝面上的雨珠,令姝麻利的扒掉程朝的外衣,指尖觸及程朝堅實的胸膛,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準備轉身出去。
濕潤的懷抱貼上來,令姝整個人都陷在程朝身體裡,她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咚咚作響。
“怎麼了?”
滾燙的的水滴落在她的肩頸,令姝意識到,那是他的眼淚,他在哭。
她的心一瞬間慌亂起來,想要轉身細看。身體卻被程朝制止,他埋頭在令姝的肩上,身體顫抖,嘴唇喃喃自語。
“我該怎麼辦?阿姝……我怎麼辦?”
如同幼獸般,發出哀鳴。
令姝再也忍不住,掙脫他的懷抱。她這才看清,他神色慘白,眼裡一片死寂,帶着無邊的悲傷。
脆弱不堪。
她心髒抽抽疼,踮腳捧住程朝的腦袋,面頰貼過去,将人抱在懷中:“沒事的,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陪着你。夫君,不要怕。”
程朝甕甕的聲音響起:“會一直……陪着我嗎?”
令姝抱住他的腦袋點點頭,堅定道:“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