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草廟裡,占據半個破廟大小的狼蛛瘋狂吐絲,整個木屋的門和窗被有黏性蛛絲封得嚴嚴實實。
廟外豔陽高照,天光大亮。
屋内宛如黑夜,妖物猩紅的雙眼和血盆大口時隐時現。捉妖師手上的磷燈火光在妖風吹拂下晃動不停。
在牆上映射出幾個人形物體蠕動的影子,隐約間還能瞧見幹涸的血迹。
柔軟卻如利刃的蛛絲刺入體内的撲哧聲,痛苦難耐的悶哼聲以及妖物桀桀的怪笑聲在不大的屋裡回蕩。
聞悅後仰避開直直襲來的攻擊,又被側邊飛來的手指般粗細的蛛網打飛。
重重摔在地上,她還能聽到腿骨斷裂沉悶的聲響。
一口鮮血噴出,濃稠的鮮血灑在地上和其他人的血融合,還有幾滴落在她甩飛的那把生鏽的劍上。
鮮血順着繡紋滲透,如廢墟裡開出的豔麗的紅梅,有種病态的美。
可惜昏暗中聞悅什麼也看不到。
她胡亂擦了擦嘴邊的血迹,手撐着地挪到牆角,雙手抱着看起來就年歲已久的廢劍低語,“長清……萬鈞……龍吟……”
氣息逐漸微弱,聲音越來越顫抖,她吃痛捂住傷口,唇色因為失血過多開始泛白。
她仰頭深吸口氣,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該為了那點兒銀子來趟這趟渾水了。
這下好了,得把命搭在這兒了。
她垂下眼擡手撫摸着脖間的小葫蘆吊墜。
不行,不能放棄,她還不能死。
她扶着牆壁站起來,舉起長劍默念:“扶梓……”
還是沒有反應。
聞悅眼底盛滿絕望,她腦海裡閃過的所有靈劍名字一股腦念出,祈禱那幾乎不可能的奇迹。
狼蛛妖對着身受重傷的捉妖師們發出刺耳的嘶叫,揚起前足又拍向地面得意于自己的勝利。
圍在妖物前方的幾人被強大的氣流震飛,飛出幾米遠匍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兩米高的狼蛛尾部噴射出蛛絲要将它的獵物一網打盡。
聞悅閉上眼,不甘心地喊出她那個幾不可能的名字。
“赤羽——”
一陣閉眼的白光乍現,攜帶着妖氣的蛛絲觸碰到白光迅速斷開融化,發出“滋啦”的聲響。
聞悅擡手捂住眼睛,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的恐懼消散,堵着胸口讓窒息感席卷全身的石頭落地,她神經驟然一松。
猛烈的眩暈襲來,聞悅強撐着千斤重的眼皮,朦朦胧胧中,她的劍懸于空中發出耀眼白光,似乎還有一個紅色身影從光芒中走出……
她放心地暈了過去。
*
林間山雀啼鳴聲回蕩,還有知了嘶吼着最後的盛夏。
好吵!
聞悅緊閉的眼眸顫了顫,清秀的眉頭不自覺皺起。
後背的異樣感和一陣一陣的疼痛刺激着她混沌的意識清醒,耳邊的嘈雜聲被無限放大,吵得她頭痛欲裂。
樹林陰翳,夏日有些躁人的陽光透過繁茂交疊的葉片間隙照在地上,形成點點碎金。
還有一小束光柱直直射在聞悅臉上。
她倏地睜眼,眼眶卻在撲面而來的陽光下本能地泛起生理性淚水,擡手隔絕開刺眼的金黃色光柱。
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嘗試着睜開眼,順着指間的縫隙望去,空中飄浮的塵埃在光中無處遁形,能清晰看見它們的運動軌迹。
旁邊的參天古樹上坐着一個男人,他手撐在腦後靠在樹幹上,一腿微屈而另一條腿垂在半空随意晃動。
聞悅看不清他的臉,但不難從他張揚的紅衣和不羁的坐姿猜測應當是個意氣風發之人。
和光從側面打在他身上,描上一層光暈,還勾勒出他清俊的臉龐。
她翻身坐起,牽扯到傷口輕吸一口涼氣。環顧四周,還是在郊外的樹林裡。
“我怎麼在這兒?”
樹上的人聽到動靜,縱身一躍而下,大紅衣擺随之飛舞,他雙手抱胸俯視着地上眼神還有些迷茫的少女。
“那個破廟血腥味兒太重了,我就将你挪出來了。”
聲線懶洋洋的,和他人一樣張揚肆意,還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清冽磁性。
但聞悅可知道眼前人和少年可沾不上邊,她餘光瞟見頭發上沾着些枯枝,才發現躺着的地方用樹葉鋪了厚厚一層。
她挑眉,一邊撣着肩上的灰塵一邊道:“我覺得我應該在客棧的房間裡,而不是野外。”
烈日下的風中都是煩熱的,聞悅身體不動聲色朝身旁人靠近一點,他周圍竟意外地涼爽。
她偷偷打量眼前人,她還從未見過長相如此俊美的人,臉龐輪廓流暢俊朗,眉下睫羽纖長,還挂着些細碎的陽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裡流光輾轉,眼尾挑着一絲薄情,微卷的長發随意披散在身後,其中抹紅色格外吸睛,每一根發絲都散發着野性和肆意。
察覺到笨拙地打量目光,少湙不悅皺眉,直接道:“睡了兩天既然醒了就把我身上的契約解開。”
長得好看但有點兇!聞悅默默腹诽。
“你能先搭把手扶我起來麼,我的腿好像骨折了。”
她輕輕擡了擡受傷的小腿,還沒結痂傷口撕裂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少湙斜睨她一眼,沒說什麼伸手将她拉起來,然後随手從地上撿了根木棍遞給她。
“用這個杵着将就下吧。”
木棍到聞悅腰處,撐着走路剛好能卸下不少力,她接過,剛要道謝就被少湙打斷。
“道謝的話就不必了,直接解契罷。”
聞悅眨眨眼,表情無辜極了,她似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慢吞吞道:“這個吧,其實也不是我故意為難你,主要是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除契約。”
少湙眸子微眯,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淩厲,裡面強烈的探究意味逼得她頭皮發麻,像是一切想法在他面前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