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嘛,那就是雷打不動的鬥嘴啦!她跟少湙就像天生不合似的,三句話兩句必有分歧。
唉!這一天天的生活啊……
說書堂裡,說書人手中醒木重重一拍,驚得聞悅一激靈,撐着臉的手一抖差點整個人直接趴在茶桌上。
“怎麼了,是不感興趣今天說的故事嗎?”
正聽得認真的方洛瑜注意到動靜,湊近在她耳邊低聲問。
“倒也不是,我就是聽得太入迷了,然後思緒跟着發散,聽着聽着就走神了。”聞悅不好意思摸摸鼻尖,輕聲解釋道。
她這人也不知什麼毛病,隻要注意力過于集中就必定會走神,尤其是聽說書這種眼睛一動不動也不需要大腦思考的行為。
“……因此那妖物不見蹤迹……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說書人撫須揚聲道。
故事進展到關鍵處驟然聽到這麼句話,底下坐着沉浸在繪聲繪色的描述中的衆人不由發出“噓”聲一片。
這個場次聽衆散去,又有人結着隊進來,故事又重頭鋪展開來。
“遙想當年雲州還是雲縣時……”
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後,兩人并立而行走在街上。
方洛瑜還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故事裡還沒出來,為其中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情人憤憤道:“唉,小悅悅,朱縣令也太壞了點,都說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他不僅拆散有情人,還将自己女兒活生生打死,着實可恨,也該落得那麼個下場。”
聞悅努力回想剛才講了個什麼故事來着,好像講的是雲州前身——雲縣的曆史來着,江湖捉妖師愛上了縣令家的千金,兩人郎情妾意,一對苦鴛鴦卻被專橫縣令拆散,兩人私定終身,在無風的月夜相約私奔,縣令抓回女兒後因嫌丢人将她活生生打死。捉妖師為此痛不欲生,釋放妖物讓全城的人給愛人陪葬,但真正見到人間煉獄的慘狀後又後悔了,隻是沒有能力阻止災禍的進一步蔓延,最終懷着滿腔的悔恨和愧疚自我了結謝罪。
因着他熱烈純粹的愛意感動了上蒼,給了他贖罪的機會,讓他化作鬼魂,并承諾隻要他以虛無之身平息雲縣禍亂就……
再之後她就沒聽了,聞悅真的覺得一言難盡啊,她真的搞不懂,明明是慘絕人寰的悲劇,後人非要加上凄慘絕倫的愛情故事以此來增加談資,淡化曆史。
而且先遑論故事有幾分真實性,就單說書人講的故事,她真就覺得男主角就純純有病,還真摯熱烈愛意,你愛的要死要活就去找罪魁禍首報仇就好了啊,還非得拉着全城人陪葬,得虧女主角沒跟他在一起,就這種行事沖動,單憑一時情緒起興的男人,跟着他指不定要吃多少苦頭呢!
而且因為他的緣故導緻整座城裡無辜的人死于非命,怎麼也算是罪大惡極之人,竟然還可以有将功贖罪複活實現願望的機會!
這真是什麼好事都叫他占了去,偏偏時人還覺得他多可憐啊,愛人離開,自己還被無盡的悔恨和愧疚折磨着!
聞悅隻覺離譜,但不過隻是一個故事而已,也不太較真,附和着方洛瑜應了幾聲。
九月秋高氣爽,太陽依舊高懸于蒼穹之上,卻少了夏日嚣張的熱意,落在身上隻覺惬意舒适。高大的古樹偶有幾片葉子發黃飄落。
方洛瑜撐着描花油紙傘,在人群中十分突兀。
聞悅剛開始還很奇怪,這幾日慢慢也就習慣了,方洛瑜每日隻要在室外都會撐着她的傘,連晨曦初起時也不例外。
她曾問過她,方洛瑜隻綿綿道,早些年身子虧損嚴重,落下了病根,十分懼光。
聞悅将信将疑。
“雲州說大其實可以玩的地方也不多,好多和外地也無甚差異,比較有特色的地方也都去得差不多了。”方洛瑜慢慢道。
接着,她心虛瞟了聞悅好幾眼,似掙紮了很久,搞得聞悅都以為自己臉上沾着髒東西,她抿了抿唇,終是下定決心說道:“還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要和你說說,小悅悅,不過你聽後一定要先冷靜些啊。”
“什麼事啊,你說?”聞悅按耐住好奇心。
方洛瑜嗫嚅幾下紅唇,小聲道:“你得多注意下你夫君,前幾日我每天都看到他從怡紅樓出來。”
什麼?夫君?!
聞悅被自己口水嗆住,險些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那個洛瑜,也許你是誤會什麼了,我還未成親呢,哪兒來的夫君啊!”她試圖解釋。
方洛瑜隻當她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眸中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你不用不好意思,那日我來找你時看到湙公子從你房裡出來的。這出了這檔子事你一定很難受吧,我這幾天都在糾結要不要和你說這事,本來這事不說你們小夫妻也好好的,說出來隻會徒增一根刺罷了。
但我想來想去,還是想知會你一聲……”
方洛瑜拉着聞悅手絮絮叨叨,臉上擔憂不似作假。
聞悅神色複雜看着她,沉默不語。
她消化了下信息,捋了捋思緒。
好的,原來她的便宜“夫君”是少湙啊!
好好好,是她忽略了這個問題。
在她眼裡少湙雖然長得人模狗樣,但壓根就不能算人啊!
可在他人眼裡,少湙又确确實實是個男人。
他們每天同食同住,也難怪方洛瑜誤會。
“我說我和少湙是兄妹你信嗎?”聞悅笑得勉強,試圖解開這個簡直離譜的誤會。
方洛瑜語重心長,“小悅悅,你不用多說,我懂我懂。”
不,你不懂啊!
聞悅内心的小人抱頭長嘯,恨不得抓着方洛瑜肩膀搖晃着告訴她,她和少湙除了一層不太靠得住的契約關系,再無任何關系啊!
當然,她是肯定不可能說出少湙根本不是人這一事實。
她隻能幹巴巴笑道:“洛瑜你相信我,我和他真的沒有關系。”
“嗯,我相信你,你不要想不開就好。”方洛瑜柔聲道。
聞悅嘴角抽抽。
恰逢一陣風吹過,掀起香粉紅院怡紅樓二樓包廂輕紗,聞悅眼尖注意到倚在窗口的少湙,他眼眸風情流轉,豔麗紅衣在這種場景下頗有浪蕩不羁纨绔公子之感。
他注意到底下的聞悅,還好心情擡手打了個招呼。
旁邊一隻玉手遞過茶盞,他伸手接過,還故意沖聞悅揚眉。
方洛瑜也看到這一幕,不由憤慨道:“湙公子也太過分了。”
說罷轉頭擔憂注視着聞悅。
聞悅咬牙切齒道,“确實很過分啊。”
拿她的錢來怡紅樓潇灑,還挑釁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