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嶽有些猶豫,安修的确做這個,但做好的要送去鎮裡的殡葬用品商店,也不知道家裡還剩些什麼。
嶽遷行動力強,“乖爺,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老嶽氣道:“臭小子!沒大沒小!”
嶽遷騎着三輪車來到安家門口,裡面沒動靜。嶽遷一個助跑,翻到院牆上,之前堆放在院子裡的紙紮都不見了,也看不到人影。
嶽遷正要下來,忽然聽見側後方傳來一聲輕笑。他一回頭,見尹莫正仰頭看着他。
“哪來的小賊?”尹莫笑着說。
嶽遷立馬跳下來,“安修不在?”
“找他有事?”
嶽遷往尹莫身後看了看,這人是從尹家那不住人的院子裡冒出來的,發出聲音之前,他硬是沒聽見腳步聲,一身黑,就臉白,跟個白臉黑貓似的。
“上墳沒香燭紙錢,想來買點。”嶽遷照實說,“人不在,算了。”
“現在才去鎮裡,回來晚了。”尹莫說:“這些東西過年供不應求,你可能去了也買不着。”
嶽遷看看尹莫,覺得這人眼神像在逗貓兒狗兒,若是原主,可能甩下一句“關你屁事”就走。但他心智沒那麼幼稚,上前兩步,“意思是,你有辦法幫我弄到?”
大約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尹莫挑了挑眉,兩人對視幾秒,尹莫轉身道:“跟我來。”
除了安家母子,沒人敢踏進尹家大門,嶽遷一身正氣,毫無心理障礙邁進去。尹莫回頭看了看他,似乎驚訝于他的幹脆。
尹家沒有村民們說的那麼陰森,隻是常年無人居住,很舊。尹莫帶嶽遷走進堂屋,指了指一個箱子,“要多少,自己拿。”
箱子裡全是紙錢,香燭在另一頭。嶽遷奔着殡葬用品而來,此時卻對尹家更感興趣。這裡沒有生活氣息,更像是一個倉庫,牆邊疊放着不少花圈,紙紮的房子也有幾個。
就算嶽遷是刑警,在這種地方過夜心裡也有些虛,尹莫大清早就出現在這,難道是睡了一晚上?
“你昨晚住這兒啊?”嶽遷問。
尹莫靠在桌邊,抱起手,“對我感興趣?”
嶽遷嘶了聲,扯下一個塑料袋,抓了幾疊紙錢放進去,又去另一邊拿香燭。
沒人說話,安靜得詭異。嶽遷忍不住開口,“這都是安修做的吧?”
“不能是我做的?”尹莫說:“我手藝比他好。”
嶽遷仔細看面前的紙紮,房子是主流,其餘還有小動物、鍋碗瓢盆、電腦手機、遊輪珠寶。他對這一行沒研究,好壞看不出,隻看得出底下人生活還挺多姿多彩。小時候他跟着舅舅給父母燒紙錢,就沒想過也燒點遊輪過去。
可惜了,要是早知道還有這些,他高低整幾艘。也不知道在這邊燒,死在原來世界的父母能不能收到。
“喜歡哪種?”尹莫幽靈似的轉到他身後,說話跟呵氣似的。
嶽遷無語,這話不該拿來問他這個大活人吧?
看懂了嶽遷的眼神,尹莫又笑起來,“人都有這一天,早點做準備有什麼不好?自己給自己訂貨,總比别人幫訂好。萬一你想喝百事,你後人給你燒一瓶可口下去怎麼辦?”
嶽遷問:“你連這生意都接?”
“做瓶紙紮可樂有什麼難的?”
“小心告你侵權,褲衩都給你賠沒。”
“……”
嶽遷頭一次在尹莫臉上看到無語,扳回一城,舒服了,心情很好地晃着袋子離開。
“喂。”尹莫喊道。
“怎麼?”嶽遷中氣十足。
尹莫在手機上點了點,收款碼對着他:“100塊,麻煩支付一下。”
“這麼貴?”嶽遷皺眉拿出手機。
“過年加班還三倍工資呢。”尹莫笑道。
嶽遷隻得掃碼。但……手機太差掃不了。再一摸兜,隻有幾張零錢。這下尴尬了。
長這麼大,嶽遷就沒為錢尴尬過,臉居然燙了起來,真是一百塊難倒英雄漢。“那個,你先收着這些,回頭我找我爺給你。”
尹莫接過零錢,懶散地數了數,“11塊5。”尹莫沒為難他,隻是沖着他的背影說:“還欠我88塊5。”
“會還你!”
老嶽見嶽遷真把香燭紙錢買回來了,笑還沒收攏,就聽嶽遷說欠尹莫88塊5,老嶽吓一跳,“他訛你呢!”
“那怎麼辦?要回來?”
“算了算了,先上墳。”
嶽家的祖墳就在村外的墳山上,嶽遷以為會很荒涼,實際墳山上到處都是人,鞭炮聲就沒停過,跟趕場一樣。老嶽熟練地點火、擺貢品,嶽遷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時很是恍惚。
那是兩張他沒有見過的面容,并不是他的父母。他已經接受自己穿越到平行世界的事實,一樣的名字和容貌讓他對穿越少了一份實感,而此時,看着那陌生的夫婦,他終于切身感受到,自己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他蹲在火盆邊,和老嶽一起燒紙,聽老嶽絮絮叨叨地和死去的人說話。老嶽平時總說他的不是,此時卻向他們誇他長大了,很讨人喜歡。
上完墳,老嶽又找老朋友們唠嗑去了,嶽遷獨自在村裡溜達,摸摸大黃狗的頭,幫膽小的孩子點鞭炮。邱金貝和他那城裡女朋友又舉着手機到處拍,劉珍虹水藍色的羽絨服裡穿了件紫色的旗袍,哼哼啊啊唱着歌。
四處都是過年的氛圍,哪裡都是歸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