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秋天的尾巴,荀定終于回到了闊别已久的定安城。
像是再會故人,定安城依舊那麼古樸,荀定卻覺得它比起之前要恢弘不少,城中也多了許多行色匆匆的人,在亂世中,荀定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充滿着希望來回奔波的人。
宋述見他盯着路上來往的行人,貼心地解釋道:“現在定安的人口都快趕上之前的兩倍了,有許多富人拖家帶口地來這裡置辦田産定居,現在定安的稅收也高得無法想象,軍隊的軍晌也越來越多,都不用我們去征兵,就有源源不斷的人想要加入。”
荀定喜上心頭,一邊細細問着具體情況,一邊向知府府走去。此刻正好是晌午,街上的酒樓都在攬客,路邊賣食品的店鋪也将吃食擺在門外,時不時還要拿着蒲扇扇一扇,寄希望于這味道能傳得遠一點,再遠一點,為他們帶來匆忙中停下腳步的客人。
這些味道摻在一起,像一鍋熱氣騰騰的大雜燴,撲面而來的往日難以想象的欣欣向榮。荀定在街巷中走着高興,多看了路邊貼着鍋的燒餅一眼,時刻注意着荀定的宋述就上前将所有口味的都買了一張。
荀定哪裡做過在大街上手拿着燒餅吃的事情,放在往常,他定要訓一句“這像什麼樣子,快收起來”,今日他卻想任性一回,不是作為荀公子,而是荀鶴歸,一個普普通通和好友在街上閑逛閑吃的少年郎。
他接過還冒着熱氣的燒餅,因為想避開宋述把着燒餅的手,就捏住了帶子中間,猝不及防被燙了一下,被針刺一般趕忙收回手,指尖已經留下了一抹泛紅。
“快用手摸耳垂!”宋述手上拿滿燒餅,急得恨不得上手幫荀定降溫。
荀定下意識跟着宋述的話照做,耳垂上的冰涼确實有效緩解了指尖的刺痛,但這實在有點滑稽,此時他不像享譽天下的大才子,倒像和好友溜出門玩的懵懂公子,意識到這一點,荀定紅着臉将手放下,若無其事地重新接過燒餅。
他皮膚白得透亮,平時從不臉紅的人一臉紅就格外顯眼,漲紅的臉頰顯得整個人氣血特别好,就像剛剛從蒸騰的浴泉中走出一般。宋述被自己的聯想鬧了個大紅臉,卻還是忍不住一個勁盯着荀定的臉頰看,完全移不開眼。
荀定被鬧得有些惱怒,自己還從來沒有這麼促狹過,但看着宋述定定的眼神,難得不敢和他對視,将頭偏開,隻覺得自己臉上的熱氣怎麼蒸騰得越發厲害了。
兩個人就這麼駐足在街上,相對紅着臉又都不再說話。
街上的行人衆多,他們二人長得又出衆,此時青澀的模樣倒引得許多人注目,甚至有人走出一段距離後還要回頭看,人群裡也傳來竊竊私語。
“是不是契兄弟?”“看着不像,太青澀了吧……”“有可能是打算結為契兄弟。”“哎喲真是世風日下,還在大庭廣衆就這麼不知羞恥了,私下裡還得了,放在以前都不敢想象,看來我真是老了!”
荀定正好咬下一口燒餅,内裡的餡飽滿得一下沖出來,香氣盈口,還沒來得及感歎一下好味道就聽到了“契兄弟”三字,一驚,那餅的辣味就嗆進了嗓子,他憋得臉色通紅,小聲咳着,堅決維護在外的最後一絲顔面。
宋述趕忙扯下身側的水壺,偏偏手還有點打滑,擰了好幾下才打開,急急地遞給荀定,壺中的水在匆忙遞取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灑下來一些,不僅宋述的手上是蜿蜒下來的水痕,荀定的嘴角和衣領也遭了殃,這下荀定看着倒像是趕路趕了多天的人了,顯得格外局促狼狽。
這一下,荀定也沒有心思再在街上逗留了,看着遠遠跟随,但視線始終聚焦在這裡的北邦士兵,荀定都不敢想他們回去複命時會怎麼跟圖莫描述這個場景,丢人都丢到北邦去了。
他将還沒吃完的燒餅收好,理理衣襟就裝作若無其事一般繼續朝知府府走去,隻是突然加快許多的腳步出賣了他沒有隐藏好的慌張。
宋述一個大邁步,就跟在荀定身側,習慣性以保護的姿态跟随走着。
知府府離這條最熱鬧的街道不遠,荀定他們沒走多久就到了府門口。府門守着的小厮看着面生,應是新招進來的。
那小厮雖然年紀小,但守門的氣勢還是格外足的。他沒有見過宋述,自然認不出來,原本看着荀定他還暗自揣度是不是來拜訪知府的客人,再往後看到眉梢帶着一道兇狠的疤的男人,正氣勢洶洶地跟在那公子身後,吓得以為是這位公子被人劫持了。
再一看,那分明是保護的姿态嘛。這兩人是一夥的,小厮暗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該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那人看着兇神惡煞的,還是去找人通知管家吧。小厮沖着門房使個眼色,讓他趕忙去找管家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