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邊的花壇下，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打碎的琉璃。兩人坐在樹蔭裡，一瓶鐵罐可樂插着兩根吸管，你一口我一口地輪着喝，分享着這份清涼和秘密。

“你真的認了好一些學長做幹哥哥啊？”蘇曉珠托着腮，語氣裡滿是佩服和羨慕，看着林伊然的眼神亮晶晶的。

林伊然抿了一口可樂，笑得一臉輕松，帶着點不在乎的灑脫：“嗯嗯。學長們人都很好，而且他們也隻是開玩笑的叫我妹妹，就不用太當真。”

蘇曉珠猶豫了一下，手指輕輕碰着吸管邊緣，小聲問：“那……你有沒有，喜歡其中的某一個？偷偷地？”

林伊然差點被可樂嗆着，輕咳兩聲，擡頭大笑，笑聲清脆響亮。

“我哪有空。”她大大方方地說，“我可是紅娘，哪能随便動心。我的任務是幫大家穿針引線，建立起溝通的橋梁。”

陽光恰好打在她的額角和長長的睫毛上，像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讓她看起來自信又耀眼。她說得那麼輕巧自然，但這時的“不動心”，或許也隻是因為，那個真正能讓她心弦震動、亂了陣腳的人，還沒有以一種讓她無法忽視的方式，真正走進她的世界吧。

——

可風，終究不是隻有香樟味。

流言起得總是毫無預兆。它們像秋天的風，悄悄在角落裡盤旋、滋生，然後鑽進人群之間的縫隙裡，變得越來越真，帶着惡意和揣測。

“你聽說了嗎？高一有個女生，天天往高三跑，不正經！”

“聽說她有一排幹哥哥，都是她自己貼上去的吧？”

“一天到晚裝可愛，怪不得學長們都肯給号碼，真有心機。”

這些話像不加修飾的刀片，從教室背後或走廊拐角飛過，尖銳、帶刺，劃在人心最敏感的地方，讓人無處躲藏。

這天課間，伊然和曉珠并肩去洗手間，途中經過高一其他班級的走廊，忽然一句夾槍帶棒、充滿諷刺的話語清晰地飄進了她們的耳中。

“啧啧，有些人啊，成績好不好不知道，倒是挺會撒嬌的！這年頭，撒嬌女人最好命嘛，聽過沒？” 一個明顯帶着不屑和嫉妒的女聲，刻意提高了音量，從她們身後不遠處傳來。

“伊然，她們是不是在說你？”蘇曉珠有些擔心地問，語氣像是踮着腳走在碎玻璃上，小心翼翼，生怕傷害到她。

林伊然忽然轉身看向身後的那群女生：“在說我嗎？”

她咧嘴一笑，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玩笑，試圖用輕松掩蓋不适。“我那麼厲害，你們不說我都不知道呢！”

那群女生被伊然忽然飄來的堅定眼神和一臉燦爛的笑容瞬間頓住。其中一個女生立即低頭轉身裝作若無其事，另一個則對着伊然翻了一個白眼，卻不敢直接再與她産生進一步的沖突。

伊然笑得雲淡風輕，可那風，終究還是在心裡起了些波瀾，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蕩開一圈圈不舒服的漣漪。她拉着曉珠快步走進洗手間，握着水龍頭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

——

流言在校園裡悄悄發酵，帶着秋日特有的涼意。而有些維護，則在不經意間、在某個角落發生。

某天在樓梯口，鵬飛和秦逸并肩下樓，剛好撞見幾個嘴碎的女生在私語，聲音尖刻刺耳，帶着明顯的惡意。鵬飛的腳步頓住，他聽到了那些針對伊然的、不堪入耳的話語，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秦逸就站在他旁邊，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掃過那幾個女生，眼神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種審視的冷意。

鵬飛一把拉住其中一個女生，語氣像玩笑又像警告，帶着不容置疑的維護：“嘴巴放幹淨點，她是我妹妹。”

秦逸站在鵬飛身側，沒有說話，眼神平靜。他聽到了那些不幹淨的低語，看到了鵬飛為了那個女孩而展露的怒氣和維護的姿态。他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之前在高三（1）班門口看到的那個笑容明亮的女孩身上——那個闖進高三樓層、幫朋友要電話、又自來熟地叫鵬飛“哥哥”的林伊然。流言、維護、以及那個總是帶着光的她……這些元素以一種比上次更直接的方式撞擊着他慣常灰度的感官。

他不喜歡流言，更不喜歡惡意的揣測。而這個女孩，似乎總能以一種意外的方式闖進他的世界，帶着一股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明亮的光芒。那種光芒讓他眉心輕蹙，内心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蕩開了微乎其微卻确實存在的漣漪。他很快收回目光，外表像往常一樣波瀾不驚，與身旁的鵬飛一同繼續下樓，但心頭那種異樣的感覺，卻像一道極淡的殘影，奇異地沒有立刻消散。

——

午後，林伊然獨自坐在操場邊，把可樂罐擰開，一口氣喝了一大口，氣泡在喉嚨裡炸開，帶着點微微的刺，像是在用這份刺激抵消心裡的不适。

陽光斜灑在她眼底，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剛剛升起的銀河，倒映着秋日的清朗，也藏着少女的心事。

廣播響起，Twins的《死性不改》在校園裡緩緩流淌：

“情人的存在

是我從來都志在

難在我拱手讓愛”

歌詞仿佛唱出了某種預示。紅色的跑道上鋪滿了楓葉，陽光像是為她鋪開的一道金色舞台，而她，是這個舞台上獨一無二的主角。

那個深秋的午後，林伊然還是那個喝着汽水的女孩，笑得張揚、眼神清澈。她的外表一如既往地明亮，但内心已不再平靜如初。她像隻剛剛長出羽翼的小麻雀，帶着一身毫無防備的明亮與倔強，撲騰着，在青春的風裡飛着，迎接着即将到來的，更複雜和更深刻的挑戰。

那個總是安靜如水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不遠處的公告欄前，收回了自己新獲獎的書法作品，小心地卷好。他轉身，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操場，穿過疏朗搖曳的梧桐枝葉，精準地捕捉到了看台石階上那抹獨自坐着、身影在夕陽下拉得細長的倔強輪廓。那一刻，時間和風都仿佛慢了下來，整個世界隻剩下那個沐浴在金色餘晖中的小小身影，和他眼底悄然映出的倒影。

——

伊然日記小結：

2005-09-10

根據牛頓定律——

每句惡意的重量，

都會轉化成

我離地飛行的

加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