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的第四天,連續兩天過于充實的行程讓她耗盡了所有精力,此刻她感覺自己像一灘融化的史萊姆,趴在床上,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累。
陽光從半拉的窗簾斜切進床單,在《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封面上烙下金斑。伊然從早上十點多自然醒後,就維持着趴卧的姿勢,沉浸在漫畫的世界裡。她看得津津有味,思維完全跟着裡面的線索在跑,猜測着兇手和作案動機。而那張被她小心翼翼過了塑的、秦逸在夕陽下的側臉照片,此刻正被她當作最珍貴的書簽,夾在看到一半的章節裡。
時間在專注的閱讀中悄然溜走,直到中午一點多,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才把她從漫畫的懸疑世界裡拽了出來。
"伊然!你不會還在睡吧?!"電話裡傳來曉珠标志性的、充滿活力的甜美嗓音,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房間裡的慵懶氣息。
“沒有啦,醒着呢……但還在床上趴着看漫畫。”伊然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聲音裡裹着濃濃的倦意,連語調都慢悠悠的,像隻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的貓咪。
"正好!我今天去你家睡,我有好多好多話要當面跟你說!"曉珠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激動和興奮,尾音都帶着顫,仿佛下一秒就要從電話那頭瞬移過來。
“來吧來吧,”伊然一聽有八卦,來了點精神,但身體依舊懶散,“你順便買飯過來啊,我懶得動。”她語氣随意又親昵,和面對秦逸時的小心翼翼判若兩人。
"沒問題!你想吃什麼?腸粉?奶茶?KFC全家桶?都給你安排上!"曉珠極其爽快地答應了。
"都行,你喜歡買什麼就買什麼吧。我在家躺平等你投喂!"伊然聲音裡終于帶上了明顯的期待和歡快。
挂了電話,伊然掙紮着挪動了一下幾乎要和床融為一體的身體,決定還是先保存體力,繼續她的漫畫推理之旅。
沒過多久,熟悉的加菲貓電話鈴聲又響了。伊然以為是曉珠又有什麼補充,頭也沒擡,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着拿起話筒,聲音懶懶散散地:
"又幹嘛?還要交代什麼嗎?"
“……我需要交代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随即傳來一個低沉又帶着點清潤質感的、熟悉到讓她呼吸都為之一頓的男聲。那聲音裡似乎還噙着一絲被她語氣逗樂的、極淡的笑意。
“秦逸?!” 伊然感覺自己像被按了電擊按鈕,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剛才還慵懶随意的聲音瞬間變得又輕又軟,帶着小心翼翼的緊張,連帶着呼吸都屏住了幾分,"你怎麼會打來?"
“嗯?”秦逸似乎在那頭輕輕挑了下眉,聲音裡那點笑意更明顯了些,帶着點故意使壞的從容,“我不可以打嗎?”
"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好奇。" 伊然連忙解釋,手指下意識地開始緊張地摳起床邊的毛絨玩具耳朵,臉頰也開始微微發熱。
“哦,”他應了一聲,然後語氣恢複了平常的溫和,“也沒什麼,就……想看看你昨天有沒有被累壞。”他問得輕描淡寫,但那份關心卻像溫水煮青蛙,無聲無息地滲入心底,暖得恰到好處。
"一點點,那你呢?你有累壞嗎?” 伊然聽他提起昨天,臉頰的熱度又升了一點,聲音不自覺地放得更軟了,她抱着膝蓋坐在床上,目光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心情也像被照亮了。
“還好,今天在家複習。你呢?準備要幹嘛?”
“我今天就在家看書嘛!待會曉珠過來我家。"
"嗯,今天小姐妹要來陪你也好啊,你們兩個一起肯定又要聊到天亮了。" 秦逸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明天有空再打給我,我明天在家複習。"
伊然感覺自己的心尖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地、快速地撥動了一下,有點麻,有點癢,還有點難以置信的雀躍。他……他在主動約我明天打電話?這種自然而然的、帶着未來式約定的感覺,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入了星子,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好啊,明天曉珠走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她幾乎是立刻答應,聲音輕快得像要飛起來,那語氣裡的期待,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嗯。” 秦逸輕輕應了一聲。又簡單聊了兩句,兩人才挂了電話。伊然握着還有些發燙的聽筒,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傻笑着把電話放回原處,然後猛地向後一倒,重新癱回柔軟的被褥裡,望着天花闆,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伊然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确定不是在做夢——那個曾經讓她覺得遙不可及、像清冷月光一樣的少年,現在會主動打電話來關心她累不累,甚至還主動約定下一次聯系的時間。她的心,像被泡在溫熱的蜜糖水裡,軟得一塌糊塗。
陽光斜斜地穿過房間,空氣中仿佛都漂浮着快樂的金色塵埃。伊然沉浸在這種巨大的喜悅和對明天通話的期待中,連漫畫都暫時被抛在了腦後。
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門鈴“叮咚叮咚”響起。伊然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去開門,一開門,就見曉珠左手右手提滿了大包小包的食物和飲料,臉上洋溢着一種近乎亢奮的喜悅。
“我來啦!”曉珠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
伊然打着哈欠幫她接過一部分東西,“你怎麼買這麼多……”話還沒說完,曉珠把剩下的東西往餐桌上一放,就一個箭步沖到還迷迷糊糊的伊然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眼睛瞪得溜圓,聲音尖銳得能刺破耳膜:
"伊然!你知道嗎?!啊!!!我們接吻了!!"
伊然愣在原地,眼睛也跟着瞪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什麼時候的事?"
"就昨晚!我跟你說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這是我的初吻啊!我就覺得我一定要立刻、馬上、飛奔過來告訴你!" 曉珠激動得語無倫次,原地跳了好幾下,抓着伊然的手臂不停晃動,眼睛裡閃爍着爆炸般的興奮光芒,整個人像是被巨大的幸福感點燃了。
伊然被她晃得頭暈,好不容易掙脫出來,慢吞吞地踱步到洗手間開始洗漱。曉珠則像個小尾巴一樣緊緊跟在她身後,堵在浴室門口,用高度興奮的、混合着傻笑和尖叫的語氣,飛快地講述着那個對她而言如同煙花綻放的瞬間,臉頰始終帶着幸福的紅暈。
伊然一邊刷牙一邊透過鏡子看着激動得手舞足蹈的閨蜜,一邊漱口一邊含糊不清地回應,嘴角始終帶着笑意。聽着曉珠描述那些唇齒相碰的細節,伊然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和向往,她腦海裡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極其短暫地閃過了秦逸的臉——他那總是顯得有些淡漠卻線條清晰的嘴唇……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她就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頓住了咀嚼的動作,連忙在心裡對自己喊停:“林伊然!胡思亂想什麼呢!” 一股熱流“噌”地一下從脖頸迅速蔓延到了臉頰,連耳根都開始發燙。
伊然滿臉微笑地聽着,由衷地為好友感到高興。她回到客廳,一邊聽着,一邊慢悠悠地拆開曉珠帶來的腸粉,小口吃着;拿起奶茶吸溜一口,一邊喝着;又拿起一塊香脆的雞翅啃着。曉珠就像一個打開了就關不掉的廣播,能量無限地輸出着她的喜悅、羞澀、緊張和對未來的憧憬。伊然雖然無法完全體會那種感覺,畢竟毫無經驗,但她很樂意當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分享閨蜜的快樂,讓她盡情地傾訴。
——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光一盞盞亮起,照亮了夜空。晚上她倆輪流洗完澡,換上舒适的睡衣,躺在伊然柔軟的床上,被子散發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氣。曉珠終于滿足了她的分享欲,漸漸安靜下來,轉而開始好奇伊然的進展。
"伊然,那你呢?這幾天幹了什麼?" 曉珠側過身,手撐着頭,好奇地望着伊然。床頭燈的暖光映在她們臉上,給夜晚增添了一絲溫馨。
"我5月2号那天和秦逸去吃飯散步了,昨天和鵬飛秦逸他們幾個兄弟去了西郊燒烤。" 伊然淡淡地陳述着,聲音平靜,但眼神中卻閃爍着掩飾不住的喜悅。
但這簡單的陳述立刻挑起了曉珠的八卦神經,她眼睛亮了起來,"吃飯散步?那就是約會囖?你們約會啦?" 她激動地追問道,似乎比伊然本人還要興奮。
"也……也不算吧……" 伊然被她激烈的反應弄得有點不好意思的辯解道,“我們就是很正常地吃飯,聊天,散步啊,沒有說什麼特别的……”她回想起秦逸為她切牛排、和她并肩走在夕陽下的畫面,臉頰又有些微微發燙。
“哎呀我的媽,這不就是在約會嗎?吃飯加散步,妥妥的情侶套路!”曉珠激動地拍了一下床,眼神都要發光。
"真的嗎?我沒有想太多诶,好不容易才重新有話說,我不想把他吓走了,順其自然吧,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伊然看着天花闆,淡淡地說道,但心裡卻泛起了一絲漣漪,像是有什麼在悄悄萌芽。窗外,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給房間披上了一層銀色的面紗。
"我的媽啊,林伊然!" 曉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湊近伊然,表情誇張地問,"你從來就沒想過要告訴他,你喜歡他嗎?一次都沒想過?"
"沒有啊……" 伊然把臉往枕頭裡埋了埋,聲音悶悶的,"怎麼說啊?直接跑過去跟他說‘秦逸我喜歡你’?天哪,我想到都手抖啊!" 她頓了頓,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吧……大概?"
"知道什麼知道!當初我暗戀陳霖的時候你說什麼?你說‘愛就要大聲說出來’!反而到你自己,你就不說了?" 曉珠恨鐵不成鋼地坐直身體,雙手叉腰,像個情感導師一樣開始說教,"你想想,他馬上就要高考了!考完試可能就去别的城市讀大學了!甚至可能為了他媽媽去澳港!到時候山高皇帝遠,他身邊肯定會有其他女生出現!如果你現在不說,萬一,他到時候身邊有了别人,或者你們聯系少了淡了,你後不後悔當初沒有表白?!" 曉珠越說越激動,語氣也帶上了急切,她太希望自己的好姐妹也能抓住幸福了。
伊然被曉珠這一連串直擊靈魂的拷問問得啞口無言,怔怔地躺在那裡。窗外的月光靜靜地流淌,遠處隐約傳來幾聲夏蟲的鳴叫,襯得房間裡格外安靜。是啊,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那麼遠的事情。表白?然後呢?如果他拒絕怎麼辦?如果他接受了……然後高考後異地?她不敢想下去。
"我……我不知道……" 過了很久,伊然才帶着濃濃的迷茫說道,"或者……再等等看吧……也許……會有合适的時機呢?" 心底那個讓她勇敢一點的聲音,此刻卻被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對未知的恐懼壓了下去。
床頭櫃旁邊的CD機一直在小聲播放着,不知何時正好輪到了容祖兒的《怯》,那細膩敏感的歌詞仿佛不經意間鑽入了耳朵: